第7章

历经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和好好睡觉之后,邹清许终于迎来了进宫面圣的那一天。

他不抱怨,皇上是该好好审核王爷身边的人,万一王爷挑了不靠谱的呢?

邹清许心里十分没谱,人心难猜,荣庆帝又是出名的生性多疑,喜怒不定,精通帝王心术,他总觉得自己小命堪忧。

邹清许吃了一顿大餐之后,进宫去面圣。

今日,他只要活着出来就是胜利。

早春清寒,宫里一片萧条,嫩枝绿芽隐隐若现,邹清许被吴贵的两个小跟班领进宫内后,扑通一声跪下,不敢抬头。

此时,泰王也在宫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见到邹清许后,脸上露出含蓄的一丝笑意。

“起来吧。”空旷的殿中传出沉稳的男声,荣庆帝坐在雕刻繁复纹饰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身前清瘦的男人。他和邹清许之间用两根蟠龙金柱隔开,遥远的距离让人看不真切。

邹清许进来后,荣庆帝收起书,不紧不慢地说:“坐,朕记得你,荣庆二十四年的进士,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泰王想让你当他的侍读讲官,朕没什么意见。”

邹清许:?

没有意见直接任命呗。

泰王适时插话,清亮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盘旋:“儿臣谢父皇。”

此时,邹清许轻轻呼出一口气,荣庆帝:“不过朕今天想考考你。”

邹清许一激灵:考核虽迟但到。

他偷偷抬眸看了一眼荣庆帝,一个浓眉大眼、五官端秀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透露的威严拒人千里,荣庆帝神情肃然:“朕听说民间对现在的朝堂颇有微词,朝内结党营私,百姓怨声载道,都说党争亡国,爱卿如何看。”

邹清许脑子转得都快冒烟了,这个问题可是个大坑。

荣庆帝最近铁了心要清查皇庄和勋贵的庄田,连自己儿子都卖了,邹清许也因此事受到牵连,可见圣心难改。

清理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谢党和陆党两派借此机会清理政敌,斗得乌烟瘴气,朝中暗流涌动,不少人受到波及,成了这波党争的牺牲品。比如刚上位没多久的礼部侍郎,屁股还没坐热,就因收受贿赂被整下去了。

不想努力只想躺平的邹清许看着他们内耗,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照这么下去,他的仇根本不用自己报,反正比他更精明、更懂权术、后台更硬的人会努力。

龙涎香的香气在宫里飘荡,香雾在邹清许眼前萦绕,他不敢胡言,忽然想起不靠谱职场生存法则€€€€向上管理。

邹清许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他低头说:“臣位卑历浅,学识大多闭门造车,不敢多言,皇上觉得呢?”

邹清许把问题扔回给荣庆帝。

荣庆帝眉头微皱,开始转手里的佛珠:“天佑大徐,我朝治国能臣众多,朕从不偏袒任何一派,想人尽其才,没想到竟落了百姓口舌。”

荣庆帝知道,朝堂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并非全都忠心耿耿,他们明里暗里不动声色的交锋,不互相制衡,容易一家独大。身为天子,他手握大权,老练地布局,像棋手般缜密,尽管如此,度和火候依旧很难把握。

邹清许听着,大脑超高速运转,看来荣庆帝对朝中数党的林立呈默许状态,他并不想打破现在的僵局,荣庆帝早些年广开言路,励精图治,事事亲力亲为,不计出身提拔干事之臣。那时,朝中的党派并不分明,也没有党争,现在荣庆帝理政的心思淡了,逐渐把治理国家的权力下放到官员身上,对官员的把控力却不断提高。

臣子们越闹腾,他无上独尊的地位越牢固。

大臣们无时无刻不在参加考试,他是发卷人,也是判卷人。

邹清许顺着荣庆帝的心意,不敢乱语,幸亏没有大胆开麦,痛数党争的种种不可取之处,邹清许理解荣庆帝的意思,度和火候的确很难把握,党派相争到后期,势必歇斯底里,人人不为国为民为初心,只为了各自私利。

邹清许一言不发,殿内鸦雀无声,荣庆帝忽然开口:“听说你和梁文正师徒情深,梁大人洁身自好,身负盛名,从不参与党派纷争,你觉得他如何?”

“梁大人品格高尚,才高八斗,如高山般令后辈敬仰,臣不敢妄评。”邹清许忙说,他感觉自己拿捏了官场说话的精髓。

荣庆帝慢慢停止转动手里的佛珠,他悠闲的神态仿佛也有一瞬间静止,笑意从脸上浮现,“你对朕不诚,这点你没和梁文正学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