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一声厉啸,身法变得快速绝伦,空中嗤嗤作响,吹飞的雪花打在皮肤上隐隐生疼。苦痴淮阳子连魔主身影也瞧不真切,倒是在一片黑影中看见我左一拨、右一刺,出手远不算快,却隐隐有大道至理蕴含其中。大浪泛舟,浪涌舟起,浪退舟落,可这浪终有平息之时。
忽闻一声闷哼,点点血液溅出。淮阳子捂脸:“完了,王剑侠不支了。”
苦痴一把刁住道长腕子:“好像,好像挂彩的是魔主。”
淮阳子下意识地说:“大师莫要逗我。”
话音未落,又听数声负伤闷哼,皆为魔主嗓音,淮阳子张大了嘴,愈看愈觉得魔主似有阵脚渐乱的迹象。
现下已由不得黑眼不乱了,魔主只觉摩天崖的一草一木都在和自己作对,脚下会蓦地滚来一块山石让自己步法错乱,亦会忽来一阵怪风刮得自己身形一顿,就连那漫天飞雪也混账至极地飘来遮掩自己视野,那刁钻的王云木便把握时机在自己身上留下道道或浅或深的伤口。魔主使出了浑身解数也碰不着王云木一片衣角,魔主开始流汗了,魔主开始喘气了,魔主累了,魔主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重新变成了有血有肉有情的南宫墨···
黑眼露出败象,我却没有升起半点喜悦,反而是无边的厌倦,一场绝世比斗仿佛一点意义都没有,如此感触无限延伸,发展到后面便回归了那个学究们探索千年的问题:如何才算活着,喜怒哀乐是否有有着更深层的含义?心底莫名地冒出一个答案:人生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亘古不变的是花开花谢日升日落,其余皆是无妄,自己所作所为更是虚无···要不是黑眼与我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真打算就此住手,然后和魔主谈谈人生讲讲理想。当然,黑眼不会罢手,我也只好挥剑,继续给魔主添上新的伤口。
魔主头发散了,脚下洒了一圈殷红的血,渐渐加重的伤势让魔主第一次感到了惧意。魔主终于承认自己不是对手,若非此时此地,魔主大可逃之夭夭,要知道魔主想走,天下没人能拦,王云木也不成,可眼下不能走啊,天下的黑道白道都在瞧着自己,若是走了,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教众势必离心,教徒离心了,神教百年之内再无崛起可能。想得明白,果断的魔主便作出了决定:拼得一死,也要拉上神教最大的敌人给自己垫背。于是魔主只攻不守,凶恶之余却也空门大开。我皱眉叹气,心里的厌烦提至顶点,黑眼此举乃是自寻死路,归尘轻轻点出,轨迹莫测,黑眼好像在把身体往剑上凑,魔主的如意算盘打不响,死者只得一人而已。
结局既然已知,灵识就百无聊赖地四处逡巡,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关键:其余事件虚妄无聊,按下不提也罢,那师妹呢,师妹的存在也是无意义的吗?我很愚蠢地纠结起来,思索中蓦然发现半截归尘依然架在师妹玉颈之上,锋锐的剑刃已经切开了皮肤表层,再深一点便要见血。见此情景我虎躯一震,脑海猛然炸开,若非腾不开手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狗屁的空虚歪理,老子年纪轻轻还有好多事没做过,老子和师妹还没成亲来着,老子还要和师妹生一大堆孩子来着,老子今天是来抢女人来着!
酒鬼师父曾经表明:天道人道终究相抵,血肉之躯终究无法太上忘情。
无边的欲望攫住了我,仙人气场作鸟兽散。五感缩回体内,我从半空“落”下,再也不见全局景象,满眼只有面目狰狞的黑眼。
魔主本已绝望,却蓦地发现对手剑法中的一丝破绽,魔主何许人也,怎会放过天赐良机?当即拼上浑身气力作最后一搏。魔主的手风驰电掣而来,而我的身法不及先前神妙。此消彼长,黑眼感觉掌下传来实感,魔主差点喜极而泣:终于逮着你了!可为何浑身忽地使不上劲儿,十成力道竟只吐出两成?魔主垂首,发现一柄残剑插在自己右胸。魔主皱眉苦思,忽听有人一边咳嗽一边说:“你败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周围一片寂静,魔门中人不念经了,他们瞪大了眼,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他们的神败了。下一刻,摩天崖顶蓦地喧哗起来,魔教中有人嚎啕大哭,有人仰头便倒,我满耳都是信仰崩塌的声音。黑眼反手握住插在右胸里的归尘,用力一拔,血如泉涌。我上前两步,黑眼颓然后退。第一次,第一次我以俯视的目光注视魔主,要不是最后中了一掌,喉头里的淤血死活咽不下去,我定要仰天长笑一展王霸之气。黑眼伸出右手,捏成拳又摊开,嘴里喃喃不休:“如何可能···什么剑法···我怎会败···”语气衰老无比,以往的锐气一丝也无。不对,衰老的不光是语气,黑眼头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白,皮肤渐渐爬上褶子,那双原先深邃的眼如今徒余空洞。
“你···”我刚想说些什么,忽闻栈道处传来杀喊声。回头一望,一干服饰杂驳的武林人士杀了过来,正是先前被我打成“三教九流”的正道围观群众。唉,看来之前心不在焉,居然看走了眼,这伙人哪里是什么江湖三流角色,整体水平逼近一流,打头的跛脚道士和算命瞎子尤其厉害,道士使镔铁拐劲力沉浑,瞎子一手梨花针深得稳准狠三味。不过,他们是媚眼做给瞎子看,魔门中人现在大多精神错乱,基本无人抵挡,武功高些也不过杀得快些···
那头的事变我瞥过便算,随后用最快的身法闪至师妹身边。王云木不喜杀戮,却不是圣人,不是每个人我都救得了的,也不是每个人我都愿意救的,何况师妹还攥着半截断剑多么危险啊,把小手划伤了怎么办?
可能由于一连串的变数集中爆发,师妹的神情和黑眼一样有点呆,手中的断剑抓得紧紧的。我一掌将断刃击飞,力道没怎么拿捏好,半截归尘落入悬崖,修补神剑的事被我抛之脑后。如果归尘口吐人言,一定会骂我见色忘友。我抓住云瑶肩头,用力摇了摇,师妹娇躯一颤,蓦地扯住我的领口,道:“王云木,你打赢了?”我此刻正处于人生巅峰,胆子也奇大无比,一把揽过师妹纤腰,笑道:“是啊,你师兄天下无敌。”
说完还不过瘾,接着在师妹面颊上亲了一口。这下师妹彻底灵魂归位,二指禅掐中我腰间那块久违的软肉,我痛并快乐着,抱住佳人绝不撒手,师妹也就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