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以一人敌一国,纵然是关木旦,也觉疲惫。

可还不够,距离他的极限还不够。

顾绛选择神通侯府,正是因为知道方小侯爷的八面玲珑,所以他在这里等,等方应看把愿意帮助他的人都找来。

方应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俊秀的面容阴沉下来,他身后脚步声传来,是听闻消息的雷媚带着六分半堂的残部来了。

雷媚虽算不上忠于方应看,但如今金风细雨楼势大,她不能失去方应看这个帮手,自然不能看着他被人所杀。

一身青衣佩剑的女子倩声长叹,她还记得少年时自己和雷损结交,一心拉拢雷损,想要他扶持自己上位,结果那一天,也是这个人闯入六分半堂,力战群雄,杀死了雷损。

如今她想借方应看的力复起,他又来了,来杀方应看。

雷媚真心觉得自己和这位武林传奇是八字不合,天生犯冲。

她半是真心,半是假意道:“您是前辈高人,已经占据了半数天下,这江山基业迟早在您掌中,又何必和咱们这些小辈计较呢?”

“世道艰难,旁人看着咱们富贵高位,其实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敢奢望您体谅,但也不必赶尽杀绝不是?”

雷媚眉目低垂,似有轻愁,神态居然有几分像昔年的温小白。

顾绛忍不住含笑摇头:“雷小姐,你的心思缜密,聪明机敏,可惜都用在了旁门左道上。”

雷媚并不否认这一点,更不曾因此着恼,她神色平和地回道:“是,我也知道这样的路是走不到尽头的,但我并没有温纯小姐的运气,母亲早逝,爹爹移情他人,又忙于帮务,对我从来轻忽,我在后宅中长大,身边是你争我夺的人,见到的是尔虞我诈的手段。”

“我从未见过所谓通天的大道,自然只有踩着脚下的路一直走下去了。”

若是旁人听了这段剖心之言,多少会对雷媚生几分怜悯之情,尤其是她还将自己与关木旦的女儿做对比,联想到自己的女儿,他也该消弭几分杀气才是。

顾绛却叹道:“想必雷震雷堂主也是觉得亏欠你许多,才舍命为小姐博得一条生路,可惜了。”

可惜,这条生路,终究要断在今日。

元十三限闻言冷嗤道:“阁下未免太过自信了!”

顾绛见他开口,才终于从堂中座椅上起身,踱步走到门前,端详起这位自在门的小弟子,许笑一和诸葛正我的师弟,他的形容俊美,气势渊沉,只是长久不得志的抑郁使他性情愈发乖张偏激,神情倨傲,眉宇间暴戾外露。

元限身为韦三青的小弟子,曾经的四大名捕之一,少年时也是锄奸扬善的正直侠士,可他太想要胜过诸葛正我了,偏偏的确运气不好。比起步步高升,成为“六五神侯”的诸葛正我,元限从未得志过。王安石掌权时,他投入皇弟赵颢麾下,王相不能用他;司马光拜相后,他又在蔡确门下,被视为新党,因而被贬;等蔡京上位,蔡京为了针对诸葛正我而召回元限,却又防备他坐大,故调而不用。

诸葛正我对这个师弟感情不浅,几次想要帮助他,甚至将功劳相让,但骄傲如元限却难以接受这种善意,视为耻辱。

最终,因为智小镜之事,受命围剿智高之乱的师兄弟三人彻底决裂。

智小镜乃是叛贼智高的女儿,因为不耐世家约束,隐姓埋名行走江湖,与许笑一、织女同行,后许笑一为夏侯围困,智小镜向许笑一的同门求救,因此结识了诸葛正我和元限,师兄弟二人同时爱慕上智小镜,诸葛正我不欲继续和师弟相争,抽身离去,连杀贼首智高的功劳都拱手相让,未料到,智高竟是智小镜的父亲,他们成了智小镜的杀父仇人。

许笑一提起这段往事,常常懊悔,他视智小镜如小妹,因为想撮合退让的诸葛正我和心系诸葛正我的智小镜,和她演了一场戏,却惹得织女误会,以至于二人劳燕分飞。诸葛正我得知后并未因智小镜移情而表露心迹,反而为织女的离去恼怒,寻到二师兄责问他为何辜负织女,许笑一无奈说出详细,却被元限听见,认为两位师兄都哄骗欺瞒自己,愤而离去。

许笑一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智小镜和元限结为了夫妻,但智小镜对元限并不好,她每日催促着元限练功,加上元限的功法古怪,当他武功大成后,竟亲手杀了妻子智小镜。

伤心小箭,以情为弓,以爱为矢,臂发箭气,每出必中,功成之后,先杀挚爱,才得“伤心”二字真意。

元十三限至此入了疯魔。

从此元限与诸葛正我之间再无兄弟情义,只有深仇大恨,自在门四人再也回不到少年聚首之日。

顾绛对自在门师兄弟之间一团乱麻的感情旧事不想说什么,对他来说,元十三限乃是能与诸葛正我分庭抗礼的绝顶高手,就已足够。

他挑眉问道:“天下第七是元先生的弟子,方歌吟为了报仇杀了您的爱徒,您今日与他的义子同行,难道是想要以牙还牙吗?”

元限神情似怒似嘲:“这是我与方歌吟之间的事,方应看虽是方歌吟的义子,但也不够分量管我和他义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