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吻?”笑颜如花的女孩依偎着她,大声笑道,“那他这支箫也可以叫‘小石’了!”
田纯侧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她对于天真的孩子总有几分姐姐一样的爱护之心,她自幼见惯了人杰,这样直白的快乐倒是少有。
红衣姑娘烂漫地问道:“纯姐,你家中还有兄弟姐妹么?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你哥哥。”
田纯眸光盈盈道:“我是父亲的独女,他收有一个徒弟,是我的师兄,和我的哥哥一般。”
温柔也笑道:“好巧,我也有师兄,这次去京师,我就是去找他的,但他离开师门太早,我和他没什么接触。我爹的徒弟不少,其中倒是有像我哥哥一样的。”
她捧着脸看着田纯,在温柔看来田纯这样清雅秀美的闺秀,她爹一定是一位大儒学士,收的学生应该也是个文人雅士,会给玉箫起“小吻”这样奇奇怪怪的名字。
田纯含笑不语,她看了温柔腰间的短刀一眼,神情忽有些惆怅,旁边的王小石问道:“你提起这位师兄面带愁色,是怎么了?”
坐在船头的白愁飞闻言也看了过来。
田纯没有解释误会,只是顺着话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家了,是不是正在和爹爹说话,他们有没有说起我。”
江上清风徐徐,皎月朗朗,似乎也没有那么高远了。
“师兄的身世凄凉,我爹于他如师如父,他也把我当亲妹妹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田纯端起茶几上的酒,饮了一杯,和文弱的外貌不同,她的酒量极好,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喝不过她,她敛起袖摆,倚着船边栏杆,伸手触及水上的月影,削葱般的指尖掠起一点水花,扰乱了一轮明月。
她也曾这样坐过一次船,那一夜江上落雪,父亲在船楼上温了酒,和师哥二人对酌,她披着披风、赤着脚跑过去,父兄都没有责备她衣衫不整,爹爹只是把挂在一边的狐裘取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她也取了一只酒杯,加入进来。
兴致最盛时,她抱着一把琵琶边弹边唱,师哥取玉箫合奏,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当筵意气凌九霄,星离雨散不终朝。
她就像今日一样倚在栏杆上回望,忽有行船夜渡,同样赏雪的人立在船前,他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在为他披上披风,他身子骨还是不那么好,吹了风微微咳嗽着,似被乐声吸引,蓦地抬头望过来。
他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彼此,但没有说话,只是在这大江上同样行船,同样赏雪,看见对方。
然后一个顺江而下,一个逆流而上。
分飞楚关山水遥。
她停下了弹琵琶的手,师哥的箫声也变得凄凉起来,萦绕愁绪万千,只有父亲依旧倚舷烫酒,听完了这一曲,而后道:“当初就和他说,体寒要养,看起来,等这场雪过去,他又要病几天了。”
关七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弟子身上,道:“崖余,情心越盛,越易自伤,他伤在身,你却伤在心,要学会珍重自己。”
盛崖余的目光一如落雪,落在枪尖上,他缓缓道:“我出发时就去信给师父,他一定已经在等我回去,许多话您与我都心知肚明,不必再说。”
“如此,只能请您指教了。”
第71章 迷天 21
云州军营中,主帐的灯火还未熄。
顾绛擦拭着一把长刀,这把仿汉代斩马的长刀坚韧锋利,别的将士往往要用枪戟破甲,才能伤人,而顾绛的剑气无坚不摧,所以他不需要枪头刺穿护甲,只需追求斩杀的刃长,尽力在交锋时快速杀伤敌方的有生力量。
温环抱着一叠文书进来,见他帐中已经收拾好东西,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真的不等崖余和纯儿回来?”
顾绛淡淡道:“兵贵神速,不等他们。”
温环慢吞吞地坐到了顾绛的对面:“你应该知道最近那些小孩的议论吧。”
顾绛依旧盯着手里的刀,不置可否。
温环继续说道:“你知道,这是人心不稳。第一,你接纳了太多异族,各国之间敌对百年,隔阂极深,他们虽然都忠于你,但并不会因此接受对方,辽人算好的,毕竟宋辽之间兄弟之盟有百年和平,但西夏之前大败宋国,擒杀了近十万宋兵,这近乎国耻,加上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草原诸部,矛盾很深呐。”
顾绛道:“两个人要常日相处都难免摩擦,何况是一群出身、文化、性格都完全不同的人?这就好比锻刀,不同的金属要混在一起,锻成一把好刀,必须一起在烈火中经受锤炼,他们之前都太顺了,都快忘了咱们站在乱世的开端,如今炉火已经点燃。”
他说着,弹了一下刀身,发出一阵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