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要去践行的道路。
不同于西北的苍凉,荒野草原上驰骋的狂风,江南的烟雨蒙蒙中,依旧诉说着小桥流水、日升月落的朝夕。
坐在案前的少女就像一支插在天青瓷瓶里的朝露梨花,美得幽幽,秀得楚楚,就像是这烟雨中的一场清梦,她翻阅着手里的文书,忽笑起来:“你回来了?”
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走进来,他的神色略有些疲惫:“回来了,该交代的事都收拾好了。”
少女笑道:“我爹爹那边还好吧,这回没有人拿着他的刀来赎钱?”
少年也就是盛崖余也笑了,他的气质清冷高傲,笑起来的时候却似云破月现,蝶翼微颤,格外动人:“天底下也只有师父才会拿一把刀和人家换马,换粮了。”
前些日子西南一带又乱了,他们送过去的钱粮出了问题,关木旦干脆自己找到了西北的豪商买粮换马,他身上的钱不够,就把世人眼中千金不换的宝刀不应押在了人家手里,让他们找迷天盟的管事换钱。
不需要别的证明,这天底下只有关木旦自己才能解下他的佩刀。
那位豪商来时自己都不太相信,那一群一看就久经沙场的杀神走进来,居然没有下手杀人劫财,看钱不够还把刀抵给他来找人赎?他虽也听说过迷天盟关七手下的燕云铁骑纵横北方,游走在辽国、西夏之间,并不扰民,但他没和对方打过交道,一直以为是夸大的说法。
温纯提起此事懊恼中透着好笑,她和盛崖余本是一直跟着父亲在北方调度运筹的,第一次钱粮没有准时送到,关木旦就说南方出了问题,让他们俩回来,等他们到了东南,一起送来的居然还有不应。
盛崖余垂眸,神情淡淡:“收拾完这些,我就返回北方了,阿纯你带着不应去汴京,师父既然把刀送来,就是许你动手杀人了。”
温纯依旧笑得温婉柔和,不见丝毫烟火气:“这个幌子支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等到苏家哥哥准备动手了,再不动手,只怕你都要忍不住拿那些乌烟瘴气的家伙开刀了。”
盛崖余并不否认这点,他虽看起来文弱,其实是关木旦手下七将中杀气最重的一个,不提他手下的骑兵,就说他那五百刺候,个个轻功卓绝,精通暗器暗杀,往来敌军中刺探情报,袭杀敌方将领,伺机而动,果敢决绝。
该下手时,他与关七一样狠绝无情。
但他也是最重情义的人,此刻忍不住微微蹙眉道:“阿纯,你若真心喜欢苏公子,其实不必”
“盛哥。”温纯打断了盛崖余的话,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一起习武读书,便如亲兄妹一般,她知道盛崖余是在为她着想,但是
温纯一字一句道:“盛哥,我与他已多年未见,今日的人未必还是昨日的人,何况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可能安心去做他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夫人。我是爹爹的独女,他是金风细雨楼的主人,我们都有自己的立场。”
“我若要找一个丈夫,必须是他顺从于我的立场,我绝不会重蹈姑姑的覆辙。而苏梦枕可以是迷天盟的盟友,却不会是附庸。”
“更何况,我们早就说好了,要掰扯开两家的联系,做全这一局不是吗?”
盛崖余知道自己这个师妹面柔心坚,下定决心就一定要做到,他只是觉得可惜,像苏梦枕这样的人世间少有,错过这段姻缘,就无法回头了,他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温纯轻声道:“盛哥,多谢你,你放心。”
第69章 迷天 19
入夜的荒山。
盛崖余倚在一棵树下,他身边带着的十名随从八人也倚靠着休息,一人在高处望风,一人看着马匹,这是从他两百亲卫中挑出的十人,每个都是关七亲手教过的,放到江湖上可以算做一流高手,最难得是令行禁止,行动如一。
他们原本每人都有三匹马,用以长途奔袭,马上的刀、枪、弓弩、火器俱全,但进入中原后要低调行事,便只带了一匹常骑的坐骑来,兵器也只带了长刀和防身的暗器。
虽说盛崖余是关七的嫡传弟子,还是他们的首领,但他们素来相处如同兄弟,十分亲近,一人吃完干粮,直言道:“我多年未回来,这次到江南走一趟,确实繁华,但这样的好日子我却过不惯了,只觉得束手束脚,还是在关外来得痛快。”
众人中年纪最长的青年约有近三十岁,言行沉稳安定,闻言笑道:“薄冰你才多大岁数?就说得上是多年了?”
吕薄冰嬉笑道:“六哥,我本是江南人,出身还算富贵呢,六岁上被人拐到了北方,我今年二十岁,这都十四年过去了,怎么就不是好多年?”
姜六行也没有戳中人伤疤的愧疚,他们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故事,诚如七圣爷所说,只有现在过得去的人,才有资格和闲余去说过去,他捣了捣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一些:“关外痛快,那也是对咱们这些人来说,有吃有喝,该休息时也能修整,该动手时就能动手,你换成草原上那些部落的人看看?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盛崖余听到这里,也睁开了眼道:“草原诸部也就是心不齐,否则比辽人更强。”
说到这里,他们都静默了片刻,一粗豪汉子开口道:“公子说的是,他们的孩子在马背上长大,几岁大的娃娃就能用弓箭,他们的矮马灵活且耐力强,人和马一起长大,配合极为默契,他们天然就是最好的骑兵。”
十人中的两个女子互相依靠着,容貌清丽一些的女子脾气却很泼辣:“别说,斡尔干那些人确实厉害,就是太粗蛮了,除了七爷,他们谁也不服,萧相景和耶律弼他们都说过,连大小姐他们都只是看在七爷的面子上恭敬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