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崖子转向顾绛:“师姐,星河这个孩子一心杂学,其实无心习武,你能否让他进入灵鹫宫书库里,浏览师父留下的那些书籍?”
顾绛道:“你也是师父的弟子,他是你大弟子,师父的徒孙,灵鹫宫所藏,他自然可以看。”
无崖子点头对苏星河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想,或许我当初不要习武,只学杂学,或许这一生别有滋味,所以我并不想再把这些担到你的身上,我今将死,你没有了拖累,此后可以任由自己所好去生活了。”
苏星河伏地落泪道:“师父,您对弟子有大恩,弟子为您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求您不要舍下弟子。”
无崖子笑道:“傻孩子,世间谁人不死?便是我师父,你师祖那样的人物,也终有羽化登仙的一天,你自己也到了这样的年纪,还看不透吗?”
“我今死,则谁先?更百年生,则谁后?先不得免,何贪于须臾?”
言罢,人已气绝。
第49章 逍遥 19
无崖子死了,他的门人弟子按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山谷间、古松下。
门外的江湖人在苏星河回转了内力施救后,都散去了,只有少林寺的几位僧人还在,玄难拿着虚竹掏出的经书,撕掉了顾绛存心包上去的油纸书皮,对着《易筋经》发呆。
他听了虚竹转述的话,知道要修成《易筋经》就必须“不存习武之念”,若只是旁人讲述,他还未必全信,可虚竹这个实例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相信。
可这少林寺中,有几个人能无习武之念呢?
玄难身为少林寺“慈悲苦难”四位高僧之一,玄悲师兄在大理丧命,疑似遇上了慕容家的“斗转星移”,被自己的绝招所杀;玄苦作为萧峰的授业恩师,教他武功,前些日子也被指是萧峰重伤,虽然勉强留下性命,也大损根基,寿数无多;而玄难自己为了救人,与丁春秋起冲突,被他用化功大法化去一身内力,如今虽然受苏星河先生救治,固本培元,无伤性命,但一身内力也回不来了。
再想到本代天资卓绝的玄澄师兄,他一人兼修二十三门少林绝技,是两百年来第一人,却也因为习武,全身经脉都废了。
如今达摩祖师留下的《易筋经》也要他们“无习武之念”,难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修习武功吗?
玄难遭逢大变,成为废人,难免心思颓丧,本想着自己这次在所有人面前被丁春秋废去内力,折损了少林的声名,已经无颜再回寺中,如今得知虚竹竟修成了少林寺《易筋经》,思绪纷呈之余,倒是不再想着自我了断。
少林寺送下英雄帖,眼看着风云要起,如果虚竹能够回到少林,以《易筋经》神功捍卫少林数百年门楣,是大大有益的。
多亏了这位武功与佛法都精深的施主,才点化虚竹成才,他们都欠了这位前辈好大人情。
苏星河则想着无崖子去前叮嘱的事,他要送虚竹一份礼,便上前询问对方想要什么,虚竹连连摆手道:“苏先生,那棋局并非是我解开的,除了那第一着,之后的落子都是玄难师伯祖暗中传音教我。”
玄难本人就在这儿,闻言否认道:“你这孩子说的傻话,师伯祖的内力都没了,哪有本事给你传音入密?”
苏星河听着不由也和他师父一样怀疑起齐乘云来,心想莫不是师伯出手?她教了这位虚竹小师傅《易筋经》,再教他如何破局很正常,但如果真是自家师伯做的,他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他年轻时就被齐乘云每每打伤师母的行为吓到,对她有些发憷,心中纵有疑惑,也没敢真去问她老人家是不是帮虚竹作弊了。
真正因为感激虚竹救自己一命而出手的段延庆反而无人去猜,这四大恶人之首十恶不赦,谁都不会觉得他有知恩图报的心。
但礼物还是要送的,这点苏星河也很坚持,既然虚竹的内功是《易筋经》这等绝学,日后少林寺也会教他七十二绝技为应敌招式,武功上自己帮不到他什么了,所以苏星河干脆取出自己撰写的一部医典。
这本是他准备自己死后留给薛慕华的,如今他既然还没死,八个弟子也重回门下,以后他有的是时间去教,书也能再写,这部就送给虚竹了。
“小神僧有慈悲心肠,这部医典送你慢慢研习,日后可以治病救人,是大功德。”
苏星河号“聪辩”,他也确实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知道如何说服虚竹,指了指玄难道:“玄难大师的身体日后需要懂医理的人照顾,我听说贵寺玄苦大师也重伤在身,若你能学得此书精髓,也可以自己救治他们不是?”
“老朽和弟子承蒙先师荫庇,即将随师伯返回本门,只怕日后很难再有回中原的时候了,要再寻咱们求医可不容易。”
虚竹终究在苏星河的劝说下,收了这本珍贵的医家典籍。
另一边,王语嫣看着他们埋葬了自己的外祖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连母亲都记不清的血亲,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从未回来看过母亲。
原来他被自己的弟子所害,瘫痪不能动弹不说,丁春秋还一直要取苏师伯的性命,逼得他假死,也让苏师伯不得不装聋作哑,这种时候来找母亲,不过是让丁春秋也找上自己女儿的麻烦罢了。
顾绛道:“他摔成了瘫痪,下半身全不能动,连骨头都碎了,如果只是寻常病症或许还能有救,而这伤,连他这样的医术都救不了自己,若是换了别人,这样半死不活,只怕还是觉得死了轻松,他能坚持到现在,直到五衰才顺其自然地兵解,倒是真有些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