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页

到了蒙赤行预言的第一百天,庞斑坐在蒙赤行身边,感受到他一日圆融似一日的精神终于彻底脱离了躯体,那股温和辽阔的意蕴没有半点牵挂地向着天地间去了。

魔门大宗师、蒙古帝师、曾追随历代蒙古皇帝南征北战的绝世高手、“魔宗”蒙赤行,在他弟子的陪伴下,于阴山脚下坐化了。

自此,蒙元震慑天下的三大高手全部离世。

庞斑望着头顶的天空,他也不知道蒙赤行最后去的是何处,是融入了这片天地,还是精神超脱这个空间,得以另类的飞升。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一个得道者是如何走到最后的,蒙赤行虽然没有在最后教导他什么,但他一生修行所得的精神在这百日里,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那是怎样超越万物、高邈玄妙的前境,是世人苦苦追求的大道所在。

前路未绝,来人当往,为求此道,百折不悔。

飘忽的魔念在这一刻凝结成了炽烈的魔种,在清冷阴极的道心中,至阳无极的魔种仿佛在水中生火,将所有精神灼烧凝练,撕裂开道心撑起的意向,化作一朵将开未开的金莲种在月下的清水心湖中。

道心种魔,由此而初成。

庞斑跪在蒙赤行的尸身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把这具躯体搬入窑炉中焚烧,和忽必烈死后尸身老化不同,蒙赤行坐化时的境界旷古烁今,留下的身躯犹如金刚、坚硬不朽,烈火焚烧了整整五天,才彻底将之烧成灰烬。

拆掉窑炉,任由草原上的风将焚烧的灰烬吹散,蒙赤行的精神已逐道而去,他的身躯则永远和他的亲族一起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收拾完所有后续,庞斑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也不返回已经没有蒙赤行在的大都,径直往藏地的方向去。

——————

路上,庞斑懒得继续步行,便捉了野马群中一匹合眼缘的马来代步,晃晃悠悠步入了高原地带。

其实对藏地他并不陌生,身为齐乘云时,他居住在天山上,时不时四处游走,藏区他也来过几次,人迹罕至的地方总有种自然的纯净大美,但人多的地方他就不太喜欢了,大概是因为这里盛行的苯教和奴隶制度,让他身为一个“人”而本能地感到不适。

所以齐乘云很少在藏地盘桓,只是偶尔去看看风景,也带着晚辈去长长见识,看看自然的神工造化。

这次,庞斑要去见的是藏传佛教的密宗活佛,对这一任的活佛,藏民们说得神乎其神。

据说如今的鹰缘活佛是在上一任活佛离世,举行继任仪式时,突然出现在大殿中的,布达拉宫的诸位上师商讨后,便将此视为天意,奉他为新任活佛。

这位鹰缘活佛不会任何武功,但布达拉宫的僧侣们对他无不尊崇敬拜,因为其人有大智慧、大慈悲,能解众生苦难,能解一切迷疑。

庞斑在进入藏区前就放走了自己骑的马,徒步登上高原,以精神隐蔽自己的身形,凑在藏民信徒中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赞颂当世活佛的圣迹和智慧。

忽听得一个衣着简朴的喇嘛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庞斑身边,开口解释道:“世间没有人能解一切疑问,更渡不尽苦海无边。”

庞斑看了一眼这个青年面貌的喇嘛,他身材高大,却不给人压迫感,五官分开看都平平,但生在他脸上,就有了一种近乎神圣的美感,他低垂着眉眼,仿佛寺庙殿堂中供奉的佛陀塑像,仁慈悲悯。

庞斑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青稞饼,询问道:“那鹰缘活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青年喇嘛转着手里的念珠道:“他是个曾经走错路的人。”

庞斑挑了下眉:“此话怎讲?”

“他的母亲是藏王弟子白莲神女,因被师父派去阻截南宋高手传鹰,和他结下了一段缘分,生下他,起名鹰缘。”青年喇嘛无视了不远处围炉而谈的众人,店中的人似乎也没有看见角落里的僧人,任由他说起当世活佛的隐秘身世。

“他自幼就受到母亲的影响,一心追寻父亲的足迹,随身携带他留下的兵刃,受到其中的武道影响,便以为自己该走上这条跟在父亲身后,飞升而去的路,直到他的母亲去世,他才突然意识到,亲缘是会随着生死轮回断裂的,离去的人已经离去了,他该做的是走自己想走的路。”

“那一刻,他精神完满,差一点踏出那一步,但他放弃了。”

庞斑手中的动作一顿,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喇嘛:“在我看来,他不是放弃了,他是找到了。”

青年喇嘛闻言而笑,他看向庞斑的眼神熟稔亲和,像是在看一位相交已久的朋友:“是。那飞升的路,不过是他被父亲所留的道意侵染而走上的,不是他要追求的道。他的道从不在天上,而在人间,所以他舍去所有武功,返回到人间,来履行自己的道路,也了结一些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