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服人手指绕上她的发尾,语调更软了几分:“不幸之二嘛,这倒不是你的原因,要怪的话就找你那不敬祖先的爹娘吧——毕竟避祖讳是镜林的惯例不是么。很久以前,镜林有一个祸星,受的是火刑。他也有个好名字,你犯了他的名讳。”
“最后其三……”丧服人对她的发尾失了兴趣,指甲蹭过何玉安的脸,划下长长一道白痕,迅速泛了红。他故意作出来的温柔模样散得一干二净,森冷厌恨不加掩饰:“你竟敢与‘他’同行,拿你那卑贱的本名去博他的、他的——”
戛然而止。丧服人似是被自己的言语烫到,火烧般收回手,攥紧了拳,状若正经历极大的痛苦,嘴上则冷静下来似的,又回到了轻浮戏弄的温柔。他咬着尾音,放慢语速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怜悯。”
纪开云隔着三十年听到这句话,心中猜测落地,眼瞳里寒意闪过。
他背着的那把安静朴素的剑再次流转过不起眼的光华,聚在剑铭处淡去。
一如何玉安眼中一闪而逝的清明。
丧服人牵起她一只手起身,满是关切,好像先前袒露恶意的和他不是同一个人:“现在,想要梦醒吗?”
梦醒,这两个勾动了何玉安最敏感的神经。对“从噩梦中苏醒”的渴求压倒了对丧服人话语里的惊疑,她浑浑噩噩地点头:“想。”
“好啊。”丧服人言笑晏晏,握紧何玉安的手朝着一个方向漫步走去,“让我来教教你,怎从噩梦中醒过来吧。”
毒蛇精心准备的绞索是由猎物主动的步伐收紧的。
他想要的猎物可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镜林。丧服人含笑,满怀期待。
他们像在寻常的乡野小路踏春,踩着血脚印迈过荒石一样的尸体,绕过毁去的装饰残骸,在诡异的宁静里停在了村子一角、一座低矮的茅草屋前。
何玉安自己都没察觉,从一开始的杀戮至无力蜷缩,到现在站在虚掩的木板门前,那把浸透血的刀仍然被握在她手里,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
刀刃上蜿蜒下一道血痕,偶尔滴下一滴,掉在地上溅起打扫者遗漏的尘土,间隔很长。
小小镜林村,满村落着这不祥的雨。
丧服人松开何玉安,挽袖彬彬有礼地叩了三下门。
无人应答,他也不需要有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