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了。”何玉安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这个问题,她一直很难接受父母的早逝,说出口都是沉甸甸的悲伤。但是问她的是带给她好消息的大哥哥,看在“一切都是梦”的份上,何玉安不忍拒绝,温顺道,“爹上山时跌下了山崖,娘生完弟弟去找爹了。”
丧服人拉长声音应了,尾音缱绻温柔:“玉安,羡慕你。”
他知道何玉安不懂他的意思,解释的话接得很快:“没有爹娘,你就是自由的了。”
“自由?”
丧服人耐心极了,比起给稚童开蒙的私塾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细致地讲解着他对自由的定义:“再没有人会打你,打到晚上疼的睡不着;也不会再逼着你整天干活,干到手都抬不起来;也没有人会把你赚来的口粮抢走,让你只能一块地一块地挖虫子吃;也没人会扒掉你捡来的衣服再把你卖去工场任人劳使。”
丧服人笑得嘲讽,语气依然是亲昵的:“虽然还不算天地间一等一的逍遥,哪能不说一声‘自由’呢?”
何玉安没经历过丧服人口中的那些,被他说的脊骨发麻,又懵懵懂懂:“那我一直是自由的?”
“是吗?”丧服人抚着小姑娘背的动作一滞,声音显出几分愉悦,“真为你高兴。”
“但是——”他话锋一转,忧郁的悲切就替代了那点愉悦、情真意切不少,“玉安呐,你真不幸。”
丧服人挑起何玉安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的脸:“镜林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你竟然出生在这里。这是你三重不幸之一。”
何玉安一时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出生在镜林是不幸的,她本清透的双眸被血色蒙住,失了神,任对方将带着蛊惑意味的气息吹到耳边。
“这地方骨子里带毒,靠人命堆砌起虚伪的繁华。你长在石灰和骨渣垒成的村子里,既挂着这‘镜林’的名字,自然也要尽后人的义务受下祖先累积下的毒。”丧服人真切地叹息何玉安的命运,“巧得很,到了你这,我掐指一算,想起来到了该毒发的点了。”
他像一条找到猎物后心满意足的蛇,不吝惜炫耀自己掌握一切的强大。圈定猎物的绞索开始收紧,尖锐的毒牙伴着话语吐出。
“镜林罪孽深重,所谓的繁华堆砌在挖空的山体上,用人血作粘合剂,时间长了自然就会——‘轰’地倒塌。”丧服人仰首,俯视镜林现在低矮的房屋,不满地咋舌,“只是腐烂过程太慢了,还是需要我来搭把手啊。”
“不对……”何玉安困惑到了极点,她在丧服人怀里抬头,看向他的脸,声音逸出唇齿,“我们没有。我们种地打猎换钱,我们没有做坏事啊。”
努力在深山养活自己的小村子,为什么要腐朽呢?
“你是这么想的吗?”丧服人颇为新奇,为她的迟钝扼腕,“但是我说了,累积下的毒该发了,只是报应而已。”
小姑娘微弱的声音散去,她没有言语,仅仅空茫地睁着眼,歪过头,眼底倒映着家乡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