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道:“可不是小事,怕是难善了了。”八角道:“谁说不是,我表婶婶眼睛都要哭瞎了,四处托人求情,可我们都是人奴才的,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菊生也叹气:“如今二老爷和二爷没在府上,你也没个求处。”两人又叹了几句,各自走了。
菊生穿过园子到了二门外,正见着春慧,忙上前将帖子递上去,将前后两事说了的,又笑嘻嘻地躬了躬身,道:“一直没见着您,就我妹妹梅儿那事儿,还没向您道谢,以后姑娘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姑娘叫人来知会我一声。”春慧笑道:“是你妹妹争气罢,顺水推舟的事罢了。”菊生忙道:“争气的人多了去了。都说事要办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没姑娘这句顺水推舟的话,这事可办不成。”
春慧原先去陈惠两姊妹院子送针线,回来经过园子在一隐在花间的石凳子上躲懒,正巧听了菊生一番“英雄好汉”论,心里对他高看一眼。此时春慧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相貌周正,眼明心亮,心思一动,便挑眉笑道:“那日后别嫌我事多。”菊生忙笑:“哪敢、哪敢。”春慧也不与他多说,转身去了书房。
李婠正俯身在那张大书案上对账本,春慧立在前头也不说话,莫约过了半炷香时间,李婠觉头颈略酸,抬头一瞧,好大个人不声不响地立着。李婠便笑:“进屋也不出个声。”
春慧道:“不敢出声打扰你修炼‘乌龟脖子’神功。”李婠笑出声,起身道:“那你与我去院子去转转?”春慧一面走,一面将事情说了。李婠接过帖子看了看,说了句:“下月初三我定去。”又将帖子递回给春慧。
两人赏着景往园子深处走。春慧提了嘴大房有人偷主子东西,初时李婠没放心上,后头听了个人名,她心里一突,问道:“叫小虎子?永哥儿身边伺候的?”春慧点头说是。李婠凝神想了想,与春慧道:“你去大房那边找个丫头打听打听情形,回了去书房寻我。”春慧心下虽奇怪,但没多问,应了声便去了。
这府上规矩不严,大堆婆子丫鬟小厮活在这四角院子里,所见所闻全都是内宅琐事,一有什么新闻,上头还没说封口,下头早就宣扬开来了。春慧将大把银子撒出去,便将近来府上大小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春慧径直回了书房,将打听着地倒豆子般说了:“除开哪些偷懒赌钱被罚被关的腌臜事,要说近来值得提一嘴的,也只有一桩了,永哥儿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底下一个小厮偷情,被大老爷撞见,被毒哑了卖出府了。”李婠问:“那丫头是不是叫圆圆,脸长得圆圆的?”
春慧奇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这丫头爹妈都死绝了,被亲戚卖进了府里头,原先是帮厨的丫头,后头秋夫人见她面相好,夸她有福气好生养,就把她放到了三爷房里头。 ”
李婠问:“这叫圆圆的丫头性情怎么样?”春慧回道:“只听她一个屋里的人说,这丫头胆子小得很,平日里除开伺候永哥儿,便在屋里老老实实呆着,都说不像那种人。被抓时她直哭,说是有人强了她。”
李婠按了按抽疼的额角,冷道:“倒是不做人!”后说道:“你悄悄去让菊生将她买了送坊子里去,她不愿意去,便将卖身契还她罢,事情做隐秘些,别叫人晓得了。”春慧点点头,记在心上。
李婠又问:“永哥儿那边有没有动静?”春慧道:“听二门外的小厮说,前头大老爷心血来潮要考教他学问,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现今正在房里做学问。”
李婠点头,沉思了片刻:“让几个人盯着那边,有事再来回我罢。”春慧皱眉,”姑娘盯这些腌臜事作甚?没得污了耳朵。“李婠望着窗外叹道:“怕是有无妄之灾。“其余她也不多说,春慧不好再问,只得出去办事去了。
第65章
且说李婠听了信儿, 心中存疑,派人打探,自个儿只呆在屋里,除开料理坊子事务外, 等闲不出屋。只过了七八日, 府上风平浪静, 一如往常。夏菱因劝道:“白白在屋里窝着人都霉了, 姑娘出去园子里逛逛。”李婠也心疑自己小题大做, 心想:俗语说的话, 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 左右小心些便是了。
正待起身,忽闻窗外有人来报:“二爷回了, 派了人来说, ‘先去老太太、夫人处请安就回’, 叫人预备好热水、吃食。”李婠先愣了愣,吩咐夏菱去办。待人走后, 她透过白纱窗瞧院里洒扫的,浇花的, 喂鸟的,各有各的忙处, 人人带笑,独独自己冷坐着, 无所事事。
从陈昌离府至今,莫约有两月光景。如今听人回了, 李婠心头心思杂乱,她是有些高兴的, 但思及梦中清水巷的晏姑娘与府中诸事又心中沉沉,李婠思绪乱着,呆坐了半响,不得解法。
这时又有十几个婆子抬了五个箱子进屋,为首的那个指着其中两个箱子,笑道:“二爷还家带了两大船东西,这两个是独出来给奶奶的,余下的二爷说,‘请你家奶奶做主,分往各院里。’”李婠道:“打开我瞧瞧。”几人手脚麻利地将绳子解了,打开锁,掀起盖子。只见一箱中是各色绸缎料子,一箱是珠钗摆件儿,一箱是笔墨纸砚。李婠叫人将箱中物件取出,一一看过,按各院增减添置。
这边李婠正忙看着,那边陈昌先行参见各长辈后,回至房中时。此时已是掌灯时分,院中灯火大亮,丫鬟婆子立在院里站了一地请安,陈昌道:“都下去。”一面说,一面掀开帘子进屋。
两月前,陈昌心中烦闷,遂一时起意,带了几个心腹,邀了二三好友,以游学为名,打马而去。几人一路寻山问水,悠哉游哉,随心而去,好不快活。
如今回府,已有两月未见李婠,心中着实想得紧,只他见着李婠正摆布那些东西,又不好出声打断,只说了声“我回了。”得了李婠一句“你先坐着。”后,讪讪在榻上坐下。陈昌左右看看,端起榻几上的茶碗喝了两口。
约过了小半时辰,李婠将箱中物件归置妥当。陈昌将茶碗搁置,面上正经先问了府上诸事,李婠捡了三两件事说了,言及贺夫人时顿了顿,到底说不出来恶语,含糊地说了两句。
陈昌可有可无听着,没放心上,他口中与李婠闲说,眼见着面前人,扬声道:“抬热水进来,今儿在里屋洗,不去池子。”几个丫头将早备好的热水拎进屋,倒在屏风后的大木桶中。
有道是小别胜新欢。陈昌挥退众人,笑道:“我来伺候姑娘梳洗罢。”说着,揽人坐在镜前,自个儿在李婠身后将她头上珠钗卸下,又将怀中人外衣解下,抱着人往屏风后去了。两人胡闹一通,待水变凉了,又往床上去。
至万事方休,已是月满枝头。陈昌肚中饥鸣,唤人送来酒菜摆在榻几上,口中胡说:“再伺候奶奶用膳。”说着,将人裹了衣裳抱起在榻上坐下,他也不叫李婠动手,拿了碗筷喂李婠。
李婠略用了些便摇头不肯吃了,陈昌舀了碗粥递给她,道:“你瘦了些,再吃两口。“李婠初时未答,后头回道:“这话好似听你说过很多遍。”陈昌只当她说的玩笑话,并不当真,笑问:“哪处听来了?这可是我头次说。”
李婠回道:“梦中。”陈昌笑说:“我每每回家,见祖母太太,不管我是胖是痩,第一句话便是‘又瘦了’,说不定是哪个与你说了,你记到我头上来了。”说着,见她吃了,自己将整桌饭菜一扫而空。
待酒足饭饱,陈昌一面吃着茶,一面问道:“我叫人带了两个箱子来,你可看了?“李婠回说:“还在侧屋放着。”陈昌叫了两个婆子将箱子抬到里屋,命人打开。一个箱中大半是耳环、挂坠,珠钗、胭脂等物,另一个到有些趣味,是些空竹、假面、偶人、九连环之类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