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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鲤回想起白天赶集时,楚琮在药铺里逗留了很久,莫非就是在谈短工的事?

也是,按照楚琮能打猎的功夫,随便卖点皮子和野味多多少少都能存下点家底来,但这几日舒鲤帮着打扫时,才发现这家的确不怎么富裕。

甚至连楚琮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打过的补丁,一件深色短打涤地都有些发白。

恐怕他打猎的钱还填不满这个病的窟窿。这才需要做些短工补贴家用。

难怪他要自己和柳姨住一起,恐怕也是他晚上不在,自己若是睡他房间或者柴房都不能及时察觉到柳姨的不适。

想明白这些舒鲤也不怪楚琮对他不冷不热了,要是自己天天都要担心这买药钱,恐怕自己的脾气也比楚琮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楚琮虽然面上冷,却也没真的欺负他。

舒鲤这边心里宽慰自己,却冷不防耳畔传来一声沉吟,侧头只见柳姨红了双目,倚靠在门上无比自责,抚着心口哭道:“我也不想拖累他啊,我怎么不一早就死了,还省得把他害成这样。”

舒鲤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柳姨本就因病而孱弱,此时情绪上来更是只有出气的多,快要吊不上来气,舒鲤这一吓,忙伸手顺着柳姨的脊背往下拍,喊道:“这叫什么话!哪儿有孩子嫌弃自己娘是累赘的。姨你别哭,先进屋坐着歇歇。”

言罢也不顾柳姨作何反馈,舒鲤便将人给扶进了屋子,好生将人搀扶坐下,柳姨垂着眼落泪,仍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舒鲤见状忙半蹲下身,不断地伸手按捏柳姨的五指指尖,边按边说道:

“我娘后来身体也不好,请了很多大夫都说治不得了,我求我爹买点名贵的药,可他不答应,他宁愿花钱去贿赂那些贪官,我没办法,我要救我娘就要有钱来买药,还好在院子里当值的一位姐姐有认识的路子,她可怜我,替我牵线搭桥,找了份活计,我只要誊抄好书卷就可以给我一笔报酬。”

“我那会儿就没日没夜地抄书,笔都写坏了好几只,我也没钱买好的笔,更不敢停下。”

舒鲤的语调舒缓而坚定,仿若一泓清泉温柔却又充满力量,渐渐地让柳姨从悲戚中缓过神来。

“但我抄好了,也没能救回我娘来,我抄书只有三两银子,而那个药却要一千两。我拿着银子找到我娘,哭着和她说……对不起。”

“我娘只是摸着我的手,夸我真厉害,可以赚到钱了,我不愧是她的孩子。”舒鲤说到这里,似乎回想起了那个哪怕病痛缠身形容枯槁却依旧温柔明媚的女子,脸上都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来。

“最后我拿那三两银子买了两坛子米酒,一份放在我娘的墓前,一份我坐在她墓旁喝,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娘特别喜欢他家的米酒,总说多香甜。”

舒鲤按揉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慢慢道:“但我那天喝了,一点都不甜,酸得很,还有些发苦。她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呢?”

“想不明白我也不想了。”舒鲤笑了笑,“我只是觉得,那段时间我娘一定很痛苦,但是她从不告诉我,也不说什么想一死了之的话,只是像平常一样,和我说说笑笑,直到她在某一天晚上离世。”

舒鲤将柳姨瘦削到有些硌的双手合并起来,仿佛握着的是自己娘的手,笑道:“我想,对于楚大哥而言,或许他早就知道了您的病情,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像当初的我,但只要您还活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哪怕当真到了不得不分开的哪天,楚大哥他也不会后悔自己没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