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宏走到景煊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景煊点点头:“差不多了,开始吧。”

景煊进了场地,背对着镜头站定,随着褚宏的一声开始,只见他的身子在一瞬间绷紧,垂在身侧的手半握成拳又很快松开。

“王爷,属下无能,未能救下玄鹰,请王爷责罚!”一名黑衣男人单膝跪在他的身后,语气有些悲戚。

景煊静默许久才摆摆手,平静道:“算了,只能怪他自己命该如此,你下去吧。”

“谢王爷。”手下领命离去。

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景煊身子微微一颤,像是恍然回神一般,随手拎过一壶酒,抬脚往窗边走去。伸手推开窗,立时一股幽香侵入鼻尖,淡雅的兰花香一如玄鹰身上的寡淡清香。

剧中的黎青喜爱兰花。花园,卧房,书房,随处可见兰花。玄鹰还小的时候性子还没有现在这般沉稳,生性活泼,整日就在黎青的兰花堆里钻来钻去,身上也因此时常带着兰花香。往往玄鹰在兰花堆里待个小半柱香,黎青的兰花就得死一株。事后玄鹰又会顶着一身花香,一脸无辜地向黎青认错。那时的玄鹰还是个半大孩子,而且黎青又把他当做徒弟看待,自然不会计较,所以往往只是冷着脸训斥一句下不为例就没了下文。

再后来玄鹰渐渐长大,性子逐渐变得稳重成熟,也不再爱笑,成为了黎青的暗卫,更是听话懂事,却再也不会对着黎青撒娇。只是儿时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一得闲就往黎青的兰花堆里钻,在身上沾满浅淡的清香。自从皇帝立了太子后,黎青的性情愈发阴晴不定,时常会因一点小事就发怒,只有当玄鹰在自己身边时鼻尖闻着兰花的清香才能勉强冷静下来。

景煊举着酒盏,目光失神望着窗外,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笑,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可是很快他又收了起来,仰头灌下一杯酒。因为喝得急,一些未来得及咽下的沿着嘴角流下,洇湿了胸前的白衣。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兰花被吹得簌簌响,景煊突然笑了起来,趴在窗台上,探出半个身子,带着醉意喊了一声:“玄鹰,你又糟践我花。”说完脸色倏然一凝,有些疑惑又有些慌张,赶忙又给自己灌下一杯酒。

这个镜头很长。这场戏对景煊情感转变的要求很高,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就怕影响到他。

季萌坐在褚宏身边,从监视器里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景煊看,看着景煊时而高兴时而愤怒时而慌张,他的情绪也被牵动了起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景煊的表情,甚至都忘了呼吸。

少年风华录的剧本季萌看过好几遍,也跟景煊褚宏编剧都讨论过好几次。在他的理解里,黎青是个很复杂也很危险的人,他对权势的执着迷恋是超乎众人想象的疯狂而又偏执,他永远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人停下夺权的脚步,即便是陆青青,亦或是玄鹰。所以他把自己代入玄鹰的角色来看待与黎青的关系看到的是黎青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时而温情时而冷漠。但无论是何种模样的黎青都格外的不真实,就像带着张面具。黎青信任玄鹰,但也仅仅是信任,并不会打开心扉让他走入内心。

所以季萌一直觉得,玄鹰和黎青是单方面的,玄鹰对黎青无论是孺慕之情,亦或是爱慕之心都是真心的。可黎青对玄鹰只有利用,从他救下玄鹰伊始,他就是自己称帝计划上的一颗棋子,谈不上真不真心,只需衷心。

直到今天看到景煊的演绎,他隐约觉得自己理解地好像不是特别对。或许黎青对玄鹰是有几分真心的,无论这份真心是以什么立场,至少玄鹰的死对他的触动还是极大的。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关在书房买醉,不会在最后下意识脱口叫出玄鹰的名字。

这时,这场戏也只剩下最后一个镜头,剧本里写的是黎青因为想到玄鹰被太子碎尸万段而怒摔杯子,并红着眼眶疯狂扫落桌上的书籍。这是一段情绪极度外放的戏。其实当初看剧本时,季萌隐约觉得这一段的处理有些不合逻辑,黎青虽然不受宠但总归是皇子,身份尊贵又心机深沉,如此危险一人很难会因为一个手下就变得疯狂激动,在他看俩似乎有些崩人设了。

他有些好奇景煊会怎么演绎这段,却发现他并没有按照剧本上写的来演,他没有摔杯子也没有扔书,只是支着一只腿,沉默地坐在窗台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手中的酒杯,轻轻转动手腕晃了晃,随后突然轻笑一声,仰头喝下了酒。随着景煊闭眼,一滴泪从他的右眼角滑下,经过苍白的脸颊,啪嗒低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