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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好转了,可以归回“人”的身份了,得到照料,得到jiāo际(虽说仅限于你与社工,他害怕外人),得到自由,过去的记忆在对比之下,不难显出其恐怖之处。

他开始频繁在夜半醒来。曾经他只会偷偷摸摸试着开你的门,若进不来,他就会放弃,要么回到自己房间,要么在门口坐着等。但一个雷雨夜晚,他惊急地拍着你房间的门,将你搅醒去迎接他。

你没有起chuáng气,但夜半被这样粗鲁吵醒总会不悦。然而伊凡没有发现,他啜泣着扑到你怀里来,泣声缭乱。你将他搂进房间里,手碰到他的脖子才发现他全身是汗。他难道是从雨中回来的吗?脑中不由产生这样的疑问。你开灯与他一同坐在chuáng上,捧着他的脸要安慰他,窗外的雷炸响,伊凡吓得全身都在震颤。

他像那种在雷雨夜中坐以待毙的花藤架,打满雨水,在大风中摇摇欲坠,只能够无力地祈祷那最为可怕的雷电不会劈到他身上。

“丹尼尔,丹尼尔……”他一遍遍念起你的名字。窗户关着,但窗帘是拉开的,向外看去时能看着树冠枝叶摇dàng的大树。闪电坏心眼地眩了你们的目,伊凡尖叫一声捂上眼睛,雷声迟钝地轰隆沉响。

你在他耳边安慰道:“没事,我在这儿。”随后你起身去拉窗帘。不让他看到窗外的景象或许会好一些。

突然地,伊凡从背后扑上来。你没有预备,一下撞在了窗子上,闷哼一声。他惊骇地叫了一声:“不要!”之后bi着你转过身来。

伊凡的手全是汗,他病急乱投医一般拉住了你的衣服。你的睡衣又短又薄,他的手指揪住下摆就向上扯,你没有办法,只能够随着他的意将上衣脱去。

好在是夏天,赤身o体也不会冷。

你问他:“怎么了?你想起来什么?”

夜灯托着柔柔的白暗光,伊凡背对光源,一张脸惨白惨白。他嘴唇哆嗦,泪水胡乱地流着,目光死死扎在你的躯体上。

其实你猜想,你应该发育得不错。与同学一块儿去游泳时他们称赞过你的体格,艳羡而攀比地摸你的肌肉,一旁也有露骨的目光跟随着你,男孩女孩皆有。你的qiáng健度足够让大人满意欣慰,但伊凡却好像没看到这些。

他的手指摸了上来,第一个着陆点是你腹部的伤,它的面积最大,长度大概有十厘米。你的父亲力气极大,他用着皮带就像用鞭子,在你身上抽出皮肉开绽的伤口。它的初始深度大概有半厘米,等待它好全花了你一个多月的时间。伊凡的手指上移,犹如用棉签为你上药时那样小心而轻柔。其他的伤口都零零散散,有化不开的淤青与各种互相重叠的愈合创口,他抚过它们。

伊凡像是没了全部的力气,两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你接住了他,他抱着你,哭得喘不上气。

“为什么……”他的哭声中夹杂着这些词,“对不起对不起……丹尼尔……”

你将他抱回到chuáng上,他缠着你不放。

像一个忏悔的加害者,像一个心疼孩子的长辈,像一个自惭无力的失败者。伊凡撑着身子抱着你,他向你道歉,吻你的头发,泪水滴在你发上落到你头皮,如此热烫。

他开始呢喃求饶,说着对不起我会听话,对不起我想保护你的,嗓子哑得仿佛要废了,每个字都是拉扯声带挤出来。

是的,雷森曾经在雷雨天打你,不如说每个雷雨天只要你在雷森面前他总会打你。埃琳娜去世于这样的日子,他记恨生了你拖累埃琳娜的身体。他会bào吼怒骂,将地板踩得振振响,他甚至踏破过一块砖。你会四处躲避,当你失去力气时你就蜷缩在地上,听着他的吼声与惊雷声一同合成震怒狂烈的奏鸣曲。

你恍然大悟了。你抚着伊凡的背脊,手指从那纤细凸起的节点一节节滑下。你对他说:“我不疼,这不是你的错。”伊凡哭得失了力气,被你拉下来,红着眼睛凝视你。他的衣领也滑开了,露出疤痕的边角。

曾有人这样心疼过你吗?老师与同学会同情你,可他们那都是旁观者的怜悯与愤慨。

伊凡呢,伊凡是不同的吗?

你着魔一般,模仿他的动作,去触他的伤疤。你早已不疼了,伊凡也同样。旧年的、由同一个人造成的疤痕铺满你们的身体,你抱住他,你们的胸口贴在一块,两颗心隔着两个胸腔鼓动同样的频率。不是跳动时的“咕咚”,而更像是窗外连绵雷声一般的轰响。

脑子里嗡嗡地鸣响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从胸口传开,播向了你的全身。

伊凡不哭了,他嘶声叫着你的名字,是那种自责心疼而惭愧的喊法。但你心中的感受是什么呢?如此不同,如此难以言喻。你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