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汀兰见他说得愈发不像样,连陈年旧事都抖落出来,亦是气得不成,一张俏脸顷刻含霜带冰。
谢苇在旁看着,见汪展鹏只是纠缠不清,当真惹恼了谢汀兰,只怕这门婚事便要就此黄了,如此不止师侄伤心,便是谢霖见姐姐终身无望,怕也要为之难过,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其他,沉声喝道:「展鹏闭嘴。霖哥儿与谢姑娘乃是亲姐弟,便是行止亲近些,亦是寻常。你再胡说八道,便滚回神兵谷去,也不必上门提亲了。」
话音一落,谢汀兰并汪展鹏俱是怔愣当地,四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便在这时,贺长峰自门口缓步进来,道:「三弟,你这位结义兄弟可是身世上有甚隐秘之处?这屋中并无外人,不妨讲了出来,也省得我这傻徒儿胡思乱想,得罪了谢姑娘。」
原来方才几人争吵之声甚大,贺长峰本在后院遛弯,听见前堂中动静,不免过来看看,他内力深湛,便是蚊呐之声亦逃不过其耳目,更不必提这一番争执,早将诸人所说听个分明,此时见师弟说谢霖与谢汀兰本是亲生,又见二人容貌肖似,心念一转,已知其中必有缘故,故而有此一问。
谢霖此时疼痛稍缓,待回过神来,见谢苇已然透出自己身世,再瞒不下去,只得吸吸鼻子,忍住疼出的几点泪花,道:「家父莫恒,二十余年前,与漕帮谢帮主成亲,隐居杭州城外一处庄子中,生下我来。待我满月之时,外公亲至,欲叫我入继谢家,父亲不愿,又怕拗不过外公,索性带着我离家出游,不想再回来时,母亲已回了苏州老家改嫁,我父子只好从此寄居沔阳。」
说着,掏出用丝绳坠在脖颈间的玉佩,道:「这枚玉佩乃是满月宴上外公所赐,父亲嘱我戴在身上,不可轻离,若是这一世无缘得见母亲与姐姐也便罢了,若得上天垂怜,能叫咱们一家团聚,此物便是凭证。」
他右手受伤不便,谢苇便替他摘了下来,送到谢汀兰手中。
当日谢霖降生之时,谢汀兰年方四岁,虽在稚龄,因天生早慧,却已颇记得些事情,自是晓得自己有个弟弟。待年纪渐长,母女间闲话旧事,亦少不得提及莫恒父子,只是母亲二嫁莫恒一事本属辛密,再无外人知晓的,谢汀兰听到一半,心中已自砰砰狂跳,待接过玉佩,立时将自己佩在颈间的一枚金锁拽了出来,同玉佩放在一处,只见两只物件上纹样别无二致,登时再无疑虑。她母女俩自从权掌漕帮,这些年间便利用耳目四处打探莫恒父子行踪,只盼能阖家团聚,奈何这许多年却音信全无,母女俩本已无望,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谢霖竟自行寻上门来,谢汀兰再忍不住眼圈一红,扑上前去,一把将谢霖抱住,哭道:「你果真是我弟弟,可叫我和娘找的好苦啊。」
谢霖亦忍不住,与姐姐抱头痛哭。
贺长峰与汪展鹏再不料谢霖竟有这般身世,师徒俩俱是大感意外。贺长峰暗忖,怪道那日谢霖如此质问徒儿。汪展鹏见此一幕,怒气全消后,却是瞬时便忐忑起来,心道,若得与谢汀兰成婚,这谢霖可不正是嫡亲小舅子,眼下自己不问青红皂白伤了人,实是把谢霖得罪得很了,当真是大大不妙,不禁脸色由青转白,手心里冒出冷汗来。
谢苇忧心谢霖伤势,见姐弟俩哭个不住,忙劝道:「你们姐弟相逢本是喜事,莫要哭哭啼啼,霖哥儿手臂还伤着,且先上了药,咱们坐下慢慢说话。」
谢汀兰一听,赶忙住了哭声,急着去看谢霖手臂,连连问道:「怎么样,疼得可厉害?」一面问,一面狠狠白了汪展鹏一眼,只将汪展鹏看得心惊胆战,恨不能跪地求饶。
谢霖方才忙着哭,忘了伤势,这时提起,登觉疼痛难耐,苦着脸道:「疼得很,还好不曾断了,只得些皮肉伤,我药室中有祛瘀活血的药膏,敷上几日也便好了。」
谢苇忙去取了药膏来,不等他动手,谢汀兰一把抢过,亲自与谢霖敷上。谢苇见无自己插手之地,转头打发金宝出去,将门一关,请屋中诸人坐下说话。
谢霖上过伤药,谢汀兰方得了空,问道:「你和莫叔这些年怎样过活?莫叔呢,怎的不见?你却又怎的改了姓谢?」
谢霖便将父子二人于如何沔阳行医谋生,收留谢苇,莫恒因何身故,与谢苇改名换姓进京报仇,之后谢苇如何记起旧事,贺长峰师徒又如何进京来寻等一一讲了,至于暗杀雍钰堂,因兹事体大,便隐过不提,末了道:「那日听大哥说姐姐来了京城,我心里不知多欢喜,便想前来相认,可转念一想,我身世尴尬,平白冒出来说是你弟弟,必得提及当年旧事,于母亲名声有损,只是我想着便不能相认,能得与姐姐见上一面也是好的,遂虚编了那一番话上门拜望,不曾想姐姐竟待我一见如故,这些日子,我做梦都要笑醒几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