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里配药的伙计均是干了三四年的熟手,每月月钱足有二两银子,谢霖自是乐意之极,当即道:「愿意,愿意。」一个长揖拜下去,「多谢掌柜提拔。」
翌日,谢霖便到了柜上当差。前堂里的伙计各个都是有眼色的,眼见这新来的颇得大掌柜青眼,不足一年便给提拔起来,人人不敢小觑于他,倒也无人欺生。
这前堂里与后院药库又有不同,因是迎来送往的买卖,伙计们穿得便格外光鲜,一式靛蓝底子玄色镶边的利落短衫,十分精神。谢霖才到柜上两天便得了主家发下来的两身新衣,倒省了自己做衣裳的银子,月底到手的银钱又多出许多,不止心中欢喜,面上亦是笑得开怀,整日乐呵呵的,十分喜庆。
他本就生得好看,又眼亮嘴甜,手脚麻利,做上两月,不止于一众伙计中混出份极好的人缘,便连常来抓药的主顾也晓得济世堂里有个俊俏小哥,大姑娘小媳妇且不说,上了年纪的妇人亦喜找他抓药,堂里坐诊的几个老大夫看得有趣,茶余饭后便拿来取笑。
这坐堂大夫中年纪最轻的一个叫做肖春和,乃是主家肖余庆的堂侄,曾亲得肖余庆指点的,虽才而立,医术却已称得上高明,性情又诙谐爽朗,最是安静不下来的一个,闲来无事,便爱与伙计们闲聊,时日一久,与谢霖也熟稔起来,每见有年轻姑娘找谢霖抓药,过后便来打趣,一时道:「这是哪家姑娘又看上了霖哥儿不成,放着柜上这许多人不用,只叫霖哥儿抓药,也不怕累着霖哥儿。」一时又道:「凭霖哥儿这副相貌,日后娶媳妇是不愁的,怕还得好生挑一挑,需捡那花容月貌又贤惠识理的姑娘,也不须聘金,只管往丈母娘前一站,保管岳家乐意。」
谢霖先时怕得罪人,不敢回嘴,听了这等言语,只抿嘴笑笑便过去,待日后与众人处得久了,晓得肖春和为人疏阔,最是不计较的一个,便也不再装甚腼腆,径直道:「哪有这等事,我穷小子一个,养活自己都费劲,哪里娶得起媳妇,谁家肯让好好的闺女来跟我喝西北风。」
不待肖春和再说,又道:「肖大夫可是看中了哪家姑娘,是方才来买天王保心丹的那个?还是昨儿个来配清心散的那位?你是自己心动想娶媳妇了,却拿我来做幌子打趣罢。」
直把肖春和堵得一愣,连连摆手,「霖哥儿莫要胡说,我可是娶了亲的,让你嫂子听见,可不得了。」
堂中众人均晓得他娶的便是自家嫡亲表妹,历来惧内如虎,顿时哄堂一笑。
说笑间,门外头进来一位三十许的青衫文士,手持一张方子,径直到了柜前,道:「劳烦将这药配上七付来。再拿三丸清火丹。」
此时柜上只得三个伙计,另两人一个正裁切包药的草纸,一个去了后院取新做好的成药,谢霖便赶忙撂下手中正对着的药材单子,上前招呼道:「先生稍待,这便给您配来。」
一面说,一面接过药方细细看了一遍,正要开了药柜配药,忽觉不妥,又停了下来问道:「敢问先生这付药是抓给谁吃的?」
青衫文士道:「乃是家父所用。」
谢霖又问,「这清火丹又是谁用?」
「亦是家父。」
谢霖便皱了眉头,道:「敢问先生,令尊是在何处看诊?哪位大夫出的这副方子?」
「五槐街东医馆中的温廷甫温大夫开的方子。家父吃了有一阵子,极是见效。」
「这清火丹亦是温大夫让您买的?」
「非也,乃是家父吩咐。」那文士见谢霖不去抓药,只问个不住,便有些着恼,不悦道:「你这伙计好不啰嗦,问来问去作甚,到底与不与我抓药?若是配不出来,我到别家去就是。」
谢霖赶忙赔笑,「先生莫急,小的并非不与您配药,单只看这药方配伍,当是一剂活血通脉的良方,想是令尊患有心气不足之症,时常绞痛,故而温大夫方如此下药。至于那清火丹,却是散风解毒,于口鼻生疮,风火牙痛,咽喉肿痛上最是见效。小的斗胆,揣测令尊最近身子不适,除了心绞之痛外,又新添了内火上延之症,方令先生来买这清火丹。只是这清火丹中含有丁香,您这方子中却有一味郁金,二者药性相冲,实为禁忌,是万不能搁在一起服用的,是以小的多问几句,得罪之处,先生莫怪。」
文士看他说的明白,气便小些,但见谢霖年岁不大,于他所言犹自半信半疑,问道:「你这伙计说的可真?两味药当真不可同服?」
谢霖一指肖春和,「先生如不信,可问一问我家坐堂大夫,我家肖大夫的医术京中有名,想来您也是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