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的话让我心如刀割,无地自容,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膝行到她床前,拉住她枯瘦的手:“是我的错,我一时糊涂,妈你原谅我,求你别再说这种话,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和爸爸,我以后都改了……”
我妈悲哀地看着我,眼泪濡湿了枕头:“我早该料到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资助我这么多钱,这钱都是用我的儿子换回来的呀……老天爷……我为什么不早点死了,为什么要活在世上,把我我可怜的孩子逼上绝路……”
我妈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忽然开始剧烈地喘息,尾音随之戛然而止,接着某个仪器立刻发出令人惊悚的单调的蜂鸣声。
我愣在当地,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原本潮红的脸瞬间变成死灰色,这一刻浑身的血液都降到了脚底,心脏几乎骇的停止了跳动。
听到蜂鸣声我哥和燕详都冲了进来,我妈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默默地流泪,悲哀地看着我。
“妈妈!”我倏然觉醒过来,扑在她身边,眼泪终于溢出眼眶:“求你别说这种话,不是你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喜欢上了燕详,他才拿钱给你治病,我说过我将来赚了钱要还给他的,哥说的不是事实,我没有为了钱跟他在一起,妈你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我哥按了呼叫器,医生和护士马上面色凝重地冲了进来:“家属都出去,怎么搞的,都说过不要让病人激动了,怎么不听话……”
“小树你起来。”燕详抱着我把我从我妈身边拉开:“不要影响医生抢救。”
他抱着我把我往外拖,我愤怒地骂他:“滚,别拉我,我要守着我妈!”燕详的胳膊箍得得紧紧地,我用尽全力连踢带打也挣不开他,最终被他拖了出去。
那天傍晚五点半,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叫我们进去。
我妈已经没了意识,了无生气地躺在被子里,被子覆盖下的身体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看不出来。
我意识到我要失去她了,中午那场对话终于要了她的命。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我。
该死的不是我妈,是我。
天黑透的时候,我妈在我眼前咽了气。
看着医生拆下她身上的各种仪器,给她盖上白床单,我跪在床脚好像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哥抱着我的腰把我拽起来:“小树,妈去了,你起来,别闹了。”
我乖乖点头,可他一松手我又跪在了地上,手指抓紧病床的栏杆不松手,我哥用力拉我,柔声哄我,厉声呵斥我,我都无动于衷,最后他也没了办法,只好说:“随他去吧。”
我呆呆跪在抢救室里,不久停尸床推来了,我妈被挪了上去,我爬起身摇摇晃晃跟着推车的老头走,一直走到太平间,重又跪在床脚不起来,老头劝了几句,见我没反应也再懒得理我,扔下我走了。
太平间里很冷,静悄悄地,四周全是尸体,每个人的脸都被白床单罩的严严实实,脚却都露在外面。
跪在水泥地上我忽然产生了奇怪的想法——为什么医院的床单总是做得短半截,让死人的脚露在外面?那样多冷啊。
后来我哥又来了,把我拖起来弄到太平间门口,老头把门锁了,我哥说:“小树,求你别闹了,妈已经死了,你别让她不安生,回去吧,明儿早上还得去火葬场,乖,走吧。”
我摇头,执拗地跪在太平间外面不起来,我妈到哪我就跟她到哪,我不能离开她。
好几个亲戚轮番来劝我,想把我弄走,可谁动我我就疯了一样打谁,后来他们没办法都走了。
我不吃饭不睡觉,只想我妈还能醒来,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一小时也好,我要跟她解释清楚——我只是很混蛋地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没错,我没有堕落,也没有卖身。
我在太平间外面跪了一夜,第二天跟着我妈去了火葬场,几个小时后我妈终于变成了一个小盒子,在我怀里乖乖地躺着,不用透析,不会喊疼,也不能再跟我唠叨了。
我哥连哄带骗把我妈从我手里抢走了,我已经没力气跟他打了,迷迷瞪瞪被他和我大姨拖回了家。
晚上大姨说要请帮忙办后事的亲友吃饭,我哥跟她一起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
天黑了,我一直呆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有动,好像身体所有的细胞都被悲伤填满了,一心一意哀悼着逝去的亡魂,没有力气再动,也没有力气再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