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们对视几眼,不知王爷是何心意,差事还没办完,也不好就这么退下了,可又不知怎么留下,纷纷望向宫中来的嬷嬷。洵晏的言语中多有不耐,身子站立不稳,斜斜的靠在帷帐边上,醉意沉沉地道:“听不见本王的话么?”

她虽醉了,话语中的威严自成,叫人不敢不听。嬷嬷一犹豫,心想到了这步,接下去如何,叫这些人封了嘴便好,也不需再叫这小祖宗拘这些俗礼,吩咐道:“手中之物放那桌上,都下去吧。”

喜娘们一听,按着她的话做了,鱼贯而出。

洵晏见这房中只剩了她二人,眼中才染上真真切切的喜悦之色,唇角的笑意也不再飘忽,那连眉梢都带了欣欣之意的模样,谁见了都道是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倌。她弯弯扭扭的走到那床榻上坐着的新娘跟前,伸出喜秤轻轻一挑,吉祥帕顺着秤头滑落到了地上,一张日思夜想的俏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田夕眉眼稍垂,那鲜红欲滴的小唇微抿,肌肤细腻,面上如春风拂面染上桃红,嫁娘宫髻如小山憧憬叠嶂,上头翠玉透雕盘龙头簪,白玉海棠钗许许的高贵美艳之物点缀,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娇艳魅惑之态,明艳不可方物。洵晏看得痴了,直直的望着眼前之人。

田夕等了许久不见她说话,又不见她动作,便稍稍抬头去看,却见她呆呆愣愣的站着,眼中满满的皆是惊艳,便又低下头去,朱唇微启,小小的唤了声:

“王爷?”一声清脆如天籁的叫唤让洵晏回神过来,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盯着人瞧了许久,脸便腾地红了,磕磕绊绊道:“我把她们赶下去了。你,你,”嫁给我,你可有一点喜悦?

田夕见她口齿不清,半天你不出句完整的,料想是饮了不少酒,便问:“我什么?”

“你可有小字?”洵晏望着她动人的颜容,总归改了话头。

正文 第十七章

你可有小字?

田夕身子微微一颤,垂下的眼中腾起回忆的氤氲,痛楚无奈屈辱皆在眼底徘徊,雪白的贝齿啮咬下唇,她深吸一口气,把一切如烟花美丽的从前埋葬心底,将那不该有的思绪淡去,抬起头,对上洵晏认真期待的眉眼,小声道:“没有。”

“哦。”洵晏似是有些失望,不过下刻便笑吟吟的道:“那我便唤你夕儿,如何?”

田夕低眉顺眼,唇角带着恭顺的弧度,轻声道:“王爷喜欢便可。”洵晏皱眉,她虽不曾有过真正的相伴之人,但前世今生,万花丛中而过的年月里,她对女子的情绪还是可以清楚感知的。

田夕,不高兴。

这个认知叫洵晏内心有如百虫噬咬,难受得紧。她抿了抿嘴,转身,步伐不稳的从桌上端起合卺酒。合卺酒装在墨玉九龙匏樽之中,两只玉樽乃是一对,有着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好意头。她将酒樽一个端在手中,一个递给田夕,二人双臂交缠,微微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你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一言一语,字字赤忱,洵晏在她耳边柔声不失决绝的低语,她呼吸间带着醇醇的酒气,不似男子的粗犷之意,那女子特有的香甜染上了清冽醇香的酒味,不知为何,叫人更多了几分沉醉缠绵。

田夕轻轻摇头道:“王爷,你喝多了。”

洵晏笑了一下,接过她手中还未放下的玉樽,随手往边上一丢,双臂拢住她的腰身,柔弱无骨的把头枕在她的肩上,呵笑着道:“我醉了,但我的心,是明亮的。”田夕一怔,转头去看她,却只能看到她打理的极为严谨的发丝和那绯红的耳根,刚欲说什么,洵晏便从她的身上起来,牵着她的手,到梳妆台前,将她按到圆凳上坐下,为她将头上的饰物一一取了下来。她虽醉了,力道恰是适中,极小心的生怕扯痛她,便是晨间给她梳洗上妆的丫头也不见她这般用心。

她手法熟练,不见生涩,似是常为此事,正疑惑间,便听得她轻声道:“本王还未封王之时,常居宫中,也时常为母妃下妆。第一次做这事时,我只七岁,手下力道重了,扯疼了母妃,身边看着的宫女都发出嘶嘶的痛呼,但母妃却忍着,还犹自微笑的说:‘本宫的洵晏长大了,知道让母妃高兴了。’”她说着,便笑起来。这温暖甜心的回忆,在洵晏口中更是温馨无比,让多少都有些紧张不安的田夕兀自平和下来,也跟着她笑起来,唇角露出精巧细致的梨涡,甚是迷人。

取下最后一枚花钿,取木梳将她秀发散开,梳顺,满意的瞧了瞧,洵晏轻笑着道:“好了。轮到我了。”

田夕听她的话站起,将圆凳让出来,又忽然惊觉不对,惊异道:“你没醉?”洵晏坐了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浓浓道:“我醉了,但现下醒了。”酒能醉人,却不能使人长醉,酒醉只是一时,她需清醒的记住,她们二人的洞房花烛之夜,这一生只一次的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