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了片刻,洵晏却觉得有如三个春秋那样漫长,新娘在喜娘的扶持下,缓缓下了轿。她接过喜娘递上的缎带,以此为引,牵着田夕入内。

主婚的是皇帝的同母胞弟怡亲王即墨溯怋。

拜堂之礼一一周全后,新娘就被送入了新房。新房选了梧桐居的东暖阁,洵晏特别将梧桐居收拾出来给田夕居住。梧桐居夏凉冬暖,又是自成一处的安静清雅,庭内种了几棵梧桐,还有些花花草草。洵晏记起上次同她在宜寿宫共赏秋英,便在海棠之后,又让人寻了最是风情不俗的品种种在她寝居的窗下。忆起她那日专注而迷醉的眼神,料想田夕见到了会喜欢。

有了上次在后院遇见新娘的经验,洵晏想着田夕在房中呆着憋闷,便着小德子送了些吃食过去,又准了碧琳去陪伴,在入夜喜娘进房行合卺之礼前将吃食撤了,再叫碧琳退下便可。

“七哥,今晚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兄弟几个可得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八皇子洵时执杯上前,又回头对四皇子道:“四哥,你说对不对?”

四皇子但笑不语,眼眸却是极幽深的。二皇子却是活跃,自上前给洵晏满上酒,道:“八弟说的是,今日你是主角,可万万不能先走了。”洵晏小小的皱了下眉,见二人坚持,只能依言喝下,先前一路下来,虽有人挡酒,也喝了不少,现下已是半分模糊半分醒。若是再有几杯下去,怕是回不了房了,便暗中给十四皇子使了个眼色。

十四皇子了然,见她不好推脱,稍稍倾身拦在她身前道:“二哥八哥,你们这可不对,若是把七哥灌醉了,”他唇角挑起一抹调侃的笑意,眼睛在洵晏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继而转头对各皇子笑道:“难道让咱们的新七嫂在这洞房之夜,独守空房么?”几个皇子闻言都笑起来,洵晏稍稍低了头,做出羞赧的样子,想趁机告饶,偏只二皇子不依不饶。

皇帝钦赐的姻缘,若是新郎喝得不省人事,可是大不敬之罪。十三皇子拦着还欲给洵晏斟酒的二皇子,笑说:“二哥,听说你前日与张都尉痛饮三百杯,仍是不醉,臣弟正想见识见识,咱们去那边,好好喝一场。”

二皇子是个贪杯的,加上此时已喝了八分醉,神思不清,听十三皇子这么一说,就忘了要给洵晏灌酒的事,大声道:“好!咱们去!”还一叠声的叫人上酒。四皇子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

因是王府的宴席,众人皆不敢过于放肆,寻思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都与新郎告辞离去。不多时,庭中便只剩了几个皇子,二皇子和十三皇子在不远处正喝得开怀,四皇子深沉笑道:“我们几个,你就不必招呼了,”又往后院处看了一眼,道:“赶紧去吧,若再不去,嬷嬷们就该遣人来找了。”

洵晏也不推辞,朝诸位拱了拱手道:“如此,那各位皇兄皇弟就请自便了。”

又听他们一一说了吉祥话,才带了小德子往梧桐居走去。

在庭内只觉脸热头晕,现下凉风吹面,竟昏昏沉沉起来,步履之间跌撞难稳,小德子忙扶住她,连声道:“王爷,您可醉不得。”洵晏人虽昏沉,思绪却是极为清楚,也不说话,光由着小德子搀着,往后院走去。一路上,下人们都讨喜的请了福话。洵晏听在耳中,心里起了几分甜蜜之意。本以为永远只能远远望着的人,今日起,便是她的妻了,这叫她如何不激动欣喜?

一步一晃间就到了梧桐居外,芷姑姑一见她喝成了这副样子,忙迎上来,搀着她另一边,问小德子道:“怎么醉得这样狠了?”王爷酒量是极好的,要多少酒才能到这地步?小德子面有忧色,小心地扶着洵晏,生怕一个不着心就给摔到了,对芷姑姑道:“姑姑也知道八爷和九爷是多少心思。”见洵晏捂着头,口中念叨着头疼,便道:“现下还是先扶王爷进去吧,喜娘嬷嬷们可都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就等王爷呢。”芷姑姑答了,二人扶着洵晏就往东暖阁去了。

一走到暖阁,洵晏便推开二人。芷姑姑和小德子心中有数,一个候在门口,一个便往厨房去煮了碗醒酒茶。洵晏推门进去,只见那双龙凤花烛上的火焰闪动,点星之火,却是格外明亮。房内皆是大红之色,原先雪白轻软的帷帐也换了簇新的彩绣樱桃红合帐,两边各站了排喜娘,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手中端着合卺之礼所需之物。新娘坐在那铺了金丝线缝的桃红鸳鸯喜被的床榻边,安安静静的等着头上的红盖头被掀起,从而也掀起她与从前再无瓜葛的人生。

喜娘上前,呈上喜秤,口中念道:“挑起鸳鸯吉祥帕,从此妻恭夫贤,举案齐眉。”洵晏接过喜秤,掌心因紧张而沁出了许多汗液,她的眼中带着些醉意,深深的望了新娘一眼,不去挑起盖头,却是对周边之人模糊不清的高声道:“都给本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