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轻轻拭去那石碑上的灰尘,宇文越简单应付了书生几句,也跟着上了山坡。
“这些,是我做的。”谢让没有回头,轻声道,“我知道,那就是我。是我将那一具具焦黑的尸骨从废墟中拖出来,再亲手下葬。”
“是我……害了他们。”
他声音略微发颤,仿佛还能听见昔日离开此地时,同乡亲友的切切叮嘱。
“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这是家中垂垂老矣的长辈。
“别紧张,考不上就算了,回来陪我种地。唉,虽然你那点力气,估计也拿不动锄头。”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阿让哥哥,我等你回来。”这是……自小仰慕他的邻家妹妹。
“怀谦……”宇文越担忧地拉住他的手。
“我没事。”谢让闭了闭眼,“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当年的谢让,在乱局之下主动请缨辅佐太子,成为太子太傅。权臣奚无琰屡次拉拢未果,索性派人南下,屠杀谢家满门,并牵连了所有与他来往密切的同乡。
他想以这种方式,彻底毁去那风头正盛的状元郎。
权势斗争就是这么残酷无情,个中牺牲无人铭记,最终,只剩下这半山孤冢。
“对不起。”宇文越轻声道。
谢让偏头看他。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本不必卷入这些。”宇文越嗓音低哑,“对不起,怀谦,我……”
少年眼眶微微红了,望向谢让的神森晚整理情带着浓浓的歉疚,又有爱怜。
他是这世上最不希望谢让受到伤害的人,但对方受过最深的伤害,偏偏就是来自他。
谢让的神情依旧很平静。
他静静与宇文越对视片刻,又收回目光:“宇文越,我不是为了你。”
宇文越一怔。
谢让直起身来,消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冬日的寒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的视线缓缓扫过眼前的孤冢,又遥遥远眺,宁谧的山村炊烟升起。
“若当初被接出冷宫的人不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谢让收回目光,像是对着面前这数十座墓冢,又像是对着自己说道:“谢让愧对家人,愧对亲朋,就是让我用这条命来偿还,我也绝无怨言。”
“但……我从不后悔当年上京赶考,也不后悔……成为这太子太傅。”
寒风卷着枯叶掠向山下,村塾里传来老夫子的悠悠念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