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四周挂上避风的幕帘,谢让还特意让人搬了三个炉子放在脚边,炉中柴火烧得正旺,竟将这凉亭烘得与室内无异。
荀盛静静看他做这准备,奇道:“你以前可没这么畏冷。”
谢让怀里还抱了个汤婆子,平静回答:“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
荀盛只是笑:“你若都能算年纪大,我们不是该告老还乡?”
“你想吗?”谢让忽然问。
荀盛愣了下。
他没有回答,谢让又道:“听说你家中母亲这两年身子不大好,就没想过辞官回家,多陪陪她?”
荀盛脸色微变,眸光暗下来:“江山动荡,社稷难安,吾辈怎能在这时候退缩。”
“是么?”谢让道,“但我怎么觉得,现在的江山太平得很。”
宇文越刚即位时,朝堂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的朝堂内外可以说是乱作一团。
内有宦官专权,外有奸臣当道,甚至就连匈奴也在虎视眈眈。
帝师谢让,在那种时候接下这个烂摊子,许多人都觉得,他不过是先帝为了保全他这唯一的继承人,而特意挑选出的牺牲品。
谁也没有想过,那个年仅二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竟当真有挽大厦之将倾的能力。
时至今日,宦官之乱已平,大贪官奚无琰被扳倒,边疆亦数年未起战事,看上去,的确是一派太平盛世。
可是……
荀盛望向面前的青年。
帝师匡扶社稷,稳定朝政,这些所有人都知道。
如果仅仅是这样,没有人会对他有意见。
可是,他在稳定局势后自封为丞相,将整个朝廷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甚至以残忍的手段谋害忠良……这做法,与当年的奚无琰有何区别?
当今天下的确太平,可这份太平,是建立在此人的雷霆手段之上。
不该这样。
他期待的天下,不是这样。
内侍将菜肴摆好便退了出去,凉亭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荀盛笑了下:“今天是故友相聚,咱们不谈国事。”
“这些菜是我特意让醉仙楼备的,全是你以前爱吃的。还有这酒……”他主动起身,给二人杯中斟满了酒,“醉仙酿,许久没尝过了吧?”
那酒水刚在炉上煨过,仍冒着热气。
谢让扫了眼酒杯,没碰,只是偏了偏头:“故友相聚,你想与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荀盛脸上笑意稍凝,勉强弯了弯嘴角:“怀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
“宏兴啊,以前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做人太耿直,在官场会吃亏。”谢让这么说着,视线望向对方手边那玲珑酒壶,“子母壶……这么老套的伎俩用在我身上,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