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看着无念苍白的脸色,一道鲜红的伤口盘踞正中,清俊面容就此不再,印堂处隐隐透着股黑气,情知无念说得不错,却无论如何不肯放弃。
“你便不为自己活着也为沈清云想想,他这几日找你找得快疯了,洞庭水寨上千人四处寻你,通湖南境内让他翻了个底朝天,这清水县也来人查问了四五次,你就忍心扔下他一个?”
无念合上的双目倏然睁开,紧张地盯着莫言,“你没让他们发现我吧?”看到莫言摇头才略松口气,接着道:“我便是怕他知道我命不长久才逃开的,那人是个死心眼的,我若死了他必定追随,唯有让他一世得不着我死信方能保他平安。莫言,你将我死后尸身烧化,不拘什么地方随便葬了就是,莫让人知道便好。”
“你这又何苦。沈清云交游广阔,说不定能找到解药,即便需些时日,水寨银钱尽够你吃药延命,总强过你独个儿挨着。”
无念摇摇头,“我离开倒不止为了这些。赵一鹤处心积虑对付二哥归根结底是为了我,若知我活着回了水寨必然还会纠缠。沈家虽称霸一方,毕竟只是平民,如何能与皇亲相斗,即便出了一时之气也必伤及自身,我焉能连累他们。再说我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着实不愿让人见到。我知二哥不会嫌我伤病,却仍不免存了惧怕之心,只恐日子久了恩爱不在,彼时将情何以堪。还不若现在分开彼此留个念想的好。”
莫言还待再劝,看到无念疲惫的神色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出声。
洞庭水寨。
沈清云坐在书桌后,静静听着跪在地上的常墨哽咽地诉说着无念遇难当日的情形,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唯独双眸中偶尔闪过的惊涛转瞬即逝。
“……风少爷落水后赵一鹤慌了手脚,他们一行人里只两三个会水的,下去摸了一阵没找到少爷便撤走了,临走前杀了船上兄弟灭口。表小姐怕留下痕迹让人知道是她领着赵一鹤上船的,浇上菜油放火烧了整条船,众兄弟尸首都没留下。小的命大,表小姐刺下的那一刀偏了,只伤到肋骨一时昏了过去,琪官儿见事机灵,装成吓死的样子伏在我身边,趁人不备推我下水,他也跳下来,我们两个在水上漂了一夜,碰上几个打鱼的才活下来。本想着早些回来报信,无奈小的伤重无力,琪官儿也着了风寒高烧不起,我们两个在村民家躺了半月方能下地,这便急着回来,谁想还是晚了。”
常墨回想起当日九死一生,再忍不住悲愤放声大哭,“小的无能,护不住风少爷,二少爷,您要给风少爷报仇啊。决不能放了那个赵一鹤,还有……还有……”说到这里,已抽抽泣泣地讲不下去。
“还有表小姐,是吗?”沈清云平静地接口,语调没有一丝波动,话意却透着股浓浓的阴冷。
常墨让这不同寻常的口气吓住,一瞬间忘记了哭泣,淌着鼻涕眼泪望向主子。
“赵一鹤躲不过去,郭玉蓉也是一样。伤了无念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沈清云淡淡说了这句便再不出声,只把无念留下的‘情人泪‘握在手上细细摩娑,手指抚过锋利的剑刃,一缕血痕缓缓滑落,似极剑身那滴泪痕,无声诉说满腔伤情。
第38章
“风叔,药很苦么?爹说吃过药再喝碗糖水就不苦了,你再等等,娘做了糖水马上端过来。”
说话的小姑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软软的童音熨帖到人心坎去,左颊上一个酒窝随着话语一隐一现,一开口便是个笑模样,逗得无念开心不已,嘴里的药汁也变得不那么难喝了。
喝完了药,无念抱过扒在床沿上的玉娃娃逗弄,“笑语好乖,日后长大了定是个孝顺闺女……”
崔秋儿端着托盘进来,正见一大一小正说得高兴,还未开口,身后跟进门的儿子已叫道:“风叔身子还没好呢,妹妹又让叔叔费神,小心爹回来骂你。”
无念冲着崔秋儿叫了声大嫂,笑眯眯地对小男娃道:“少语好懂事,不过叔叔最喜欢和小娃娃一起玩,少语和笑语一起陪叔叔玩最好,比吃药还提神。”
窝在无念怀里的笑语得意地冲着哥哥做个鬼脸,气得少语抿着嘴巴不言声,才五岁的男孩绷着张漂亮的小脸竟然颇见威严,惹得无念心痒难耐,伸长手臂一把揽过少语同笑语一道抱在怀里。
崔秋儿微笑看着几人玩闹,盛好一碗糖水递过来。还未及无念伸手,少语已抢先接过,双手稳稳端着送到无念嘴边。
无念就着少语的手喝完,大是赞赏地叹了一声,“有子若此,羡煞旁人。大嫂教子有方,莫言兄当真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