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半魔,半疯半狂,半卷荒唐,半卷笑谈。
输得一无所有,输得一败涂地。
他赌输了。
他认。
可他仍然记着那还没建好的天地四极,还记着那还没彻底断掉的牧天索,还记着日月有序四时有候……于是神君南下,去往清洲,留下天地间的第二颗扶桑树种,再想往南去看一眼南辰却来不及了,只能再次北上。
去空桑,去断天索。
去赴死。
他可以死第二次,没关系,一身业障无人能封也没关系,斩断天外的绞索后,他可以自己去死……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刀剑?……空桑之苍苍,八极之既张。苍苍扶桑下,千刀万刃。神君轻轻松开了太一剑,慢慢跌落尽埃尘。
……怎么这么冷?
他的声音无人听闻,
第106章 今来赎罪
“蠢。”
黑影听完怀宁君的话, 评价。
似乎是觉得匪夷所思到极致,略微一顿, 大荒中的这道黑影又补充:
“真蠢。”
怀宁君侧倾酒盅,幽冥之城的云鲸颅骨眼眶中流出血,血光中均匀落下的酒液就像点点的雨滴,落进黑暗里,微光一闪就消失了。他以轻嘲讽刺的口吻讲述白衣神君的过往,神情却始终淡淡的。
“你见过最初的空桑吗?”
怀宁君忽然问。
“没有。”
黑影不明白他问这句卯不对榫的话什么意思。
“他见过,我们都见过……”怀宁君凝视酒盅, “最初的空桑是个很美的地方,那时候天地四极还没建起来,扶桑就是人间的中央。天神地妖与凡人还没互相厮杀,牧天索也不叫牧天索, 只是怕金乌和玄兔在瘴雾中迷失方向,被晦暗吞噬才编织的归途引……”
他的目光变得很渺远, 很空洞。
仿佛在时光的长河里逆流而上,一直见到那漫漫征途刚刚开始,神妖人还相亲相爱的时光。
黑影的身形忽聚忽散。
怀宁君就像没有发现它的审视和警惕, 自顾自地往下说, 三言两语地勾勒出一群在黑暗中跋涉的身影。许多事也是黑影所熟悉的, 它同样也是某些古老往事的亲历者, 甚至对于一些事记得比曾经的对立者还清楚。
……哪怕是它,也不得不承认, 曾经有过某些时刻, 它真的以为那一位白衣的神君会扫清大荒, 终结瞢闇。
尽管最后,戏剧的落幕出乎意料地荒谬, 出乎意料地可笑,但那种忌惮,始终挥之不去。
否则大荒中也不会有围绕残魂建立起来的鬼城了。
“……后来云中城变成了天外天,空桑群祝变成空桑百氏,人妖之争延续至今。大家也就都看清了,是天神的,就回到高高在上的云端去,是大妖的,就张开獠牙露出利爪,是凡人的,就不择手段全力挣扎……归根到底,空桑就是一场幻梦。”
“可他不愿意放弃。”
怀宁君给自己又重新斟了一盅酒。
“他不是蠢,”怀宁君说,“他就是被困住了。”
空桑只是一场梦,最后大家都看清了,所以都走了,该相杀的相杀,该争夺的争夺。只剩下最赤诚也最执着的那一个,徒留原地,做什么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