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怀疑你在顾恋旧情,”黑影冷冷回答,“你莫忘了,就算你留情,他也不见得会对你留情。”稍顿,黑影一针见血地指出,“当初仙门和空桑召他回魂时,你既然能够在他的残魂里种下傀丝,怎么如今连缕行将枯尽的余魄都炼化不了?”
“不。”
出乎意料,怀宁君摇了摇头。
“你错了。”
黑影冷然看他。
“我什么都没做,”怀宁君望着城中的余火,语气古怪,“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
黑影听出他语气里混杂一丝怜悯的讥讽,困惑地问:“你没有种下傀丝,那他是怎么疯的?”
怀宁君放下酒盅,转头看它。
“第一次荒厄过后,所有天神都知道,想要真正遏制荒瘴,真正建立人间,只有让凡人踏上仙途,众生芸芸,众生为墙,城池万载,群星漫天,尔后才能瘴尽天清。可除了他,没有谁愿意授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黑影诧异地反问,“若我是天神,自然也不愿意凡人能与我并肩。”
“的确,有这个原因,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怀宁君道,“最重要的是因果。”
“因果?”
黑影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一人修道为善,得一分功德。可一人修道作恶,造的却是十分、百分、甚至是千万分业障。”
“谁传道天下,谁就要为天下担起这份因果。”
“谁敢赌?”
一人为善,善微力薄。
一人为恶,恶深罪重。
谁愿意赌?
谁敢赌?
……………………
“他说,他愿意赌。”
师巫洛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像在向外拔一根钉在他心脏深处的骨刺。
那是天地四极还差一极的时候。
大荒苏醒,发动了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暴烈反扑。瘴雾从还未建好的南辰极汹涌而入,城池一座接一座倾覆,还未完工的日轨月辙动荡,混乱。在一个午后,白衣的神君坐在云中沉默了许久。
他做出了一个古往今来再没有第二位天神愿做敢做的决定。
“我愿意赌。”
“我赌世人之善总能胜过世人之恶。”
“我来赌。”
他那么说,就真的去做了。
“他赌了。”
师巫洛绯刀斜指,握刀的手关节森然泛白,他要替一个人将所有尘埃拂去,将一切雪洗。
四下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