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算外人!”文斯脱口而出。
闻礼怔了一怔,文斯的反应强烈到超出他意料,但也让他心里一暖,原来他是在乎他的。
他摇了摇头,道“我虽然姓闻,但无论从哪方面,都算不上闻家的人,她说得没错。”
文斯心里被狠狠捶了一下,他很想告诉闻礼,爸爸和姐姐都当他是闻家的一份子,没有谁将他当外人,但现在的立场和身份,却除了那句激动之下说出的话,别的什么事实都没法坦白。
“我明白你的感受,不过你应该同你爸爸和姐姐沟通一下,我觉得他们一定不是将你当外人的,你妈是故意想要你回去,才那么说的。”
文斯安慰道,他是真的懂得闻礼那种突然间无家可归的感觉,妈妈那边变成一家三口,爸爸这边则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两个,就算爸爸再怎么对他好,得知真相的闻礼终究会有种背负恩情的感觉,而姐姐从前的态度摆在那里,也在一定程度上会让他产生怀疑。
“是吗?”闻礼果然叹了口气,“我没那个自信。”
“你……”文斯恨铁不成钢,往常雷厉风行的霸总怎么今天变软弱了?他很想说点什么,能让闻礼好受些。
而他也确实想到一个切入点,“其实我曾经也有自己在家里是外人的感觉,刚刚说过的,我父母,即使到现在我印象也很深,我父母感情特别好,但凡他们俩同时出现,相亲相爱的,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小拖油瓶,他们都嫌弃我,不待见我。”
他笑着,“我现在有多看得开,其实小时候心里就有多不平衡。我记得那天,早自习才上了十分钟吧,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到班里把我叫出去,我才知道他俩出事了。”
闻礼静静听他讲述,文斯语调稍慢,像是在说故事,“每天都是他们送我上学,那天早上我起晚了,我妈因为有个重要的晨会,怕时间来不及,我说我可以上学,但他们还是要送我。”
文斯轻舒一口气,“现在回想,好像只有上学被送和放学被接的时候,我才能感到自己也是被迁就的,但多可笑,就因为这点小心思,我让他们送了,也是因为这个,送完我再送我妈去上班的路上,我爸因为太着急,在十字路口和一辆违规左转的货车撞上了。”
说到最后这句,他唇角的弧度虽还翘着,其实已然有几分僵硬。
文斯以为自己的心跳还算平稳,但他感到手指被轻轻碰了一下,抬眼才看见拍拍的脑袋搭在自己大腿上,而握住他手指的是闻礼的手。
文斯尽力冲他笑了笑,没有抽出来,和啤酒罐接触过的两根手指都有些冰凉,分不清谁的更暖和一些,但放在一起,渐渐地却能感觉同时变得温热。
“我没事,别担心。”
文斯移开视线,看向电视机,电视换了另一个台,这时间仍旧在播放着电视剧,文斯听不到画面里那些人在说什么,他的思绪有一半飘回过去。
“不过我当时确实是消沉了挺久的,我不知道事故现场是什么样子,只听老师和警察说,我爸妈最后一刻都在尽全力保护对方,他们是在瞬间离去的,走的时候很安详。
“这件事甚至上过我们当地的新闻,可我一点都不想看……所有人都在感怀和惋惜那对年轻的夫妇,他们之间鹣鲽情深的故事流传了很多年,所有周围熟悉他们的人都会说,他们如何恩爱,连死亡都分不开,他们得到的全都是祝福,祝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还能这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没有人想到,还有我……”
说到这里,文斯一直看似明朗的笑里仿佛才带了些许苦涩,“我真的很像个游离在父母感情之外的孩子,所以那个时候,我特别恨他们……说不出理由的,就是恨,大概是恨他们那么相爱,恨他们以爱之名将我带到这世界,却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了,他们一定是全天下最狠心的父母。”
闻礼本来只是轻轻勾住文斯手指的,这时覆上他手背,手掌下的手背,随着字句跳动着脉搏。
文斯垂眸看向那只手,没等他抽出来,闻礼就暗暗加重力道,文斯没有试图挣开,任由闻礼握着。
而闻礼问他,“其实你是自责吧?”
“……”文斯笑了一声,表情轻松地反问,“我有什么可自责的?虽然刚刚说得恨,但现在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开了,其实回想起来,他们对我也很好,只是他们之间太好了,所以我自己都忽略了那些细节,对我而言,他们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能享受到十四年他们的宠爱,能亲眼见证他们婚姻生活的美满幸福,我没什么可遗憾的。”
“但你还是自责。”
“我……”
“你自责,因为送你上学他们才遭遇了意外。”闻礼直白又有些残忍地点出。
文斯喝了口酒,又抬手摸了摸拍拍的鼻子,“你非要这么讲的话,从因果道理上,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
“那如果按这样推理,他们会离开,也是因为他们生了你,还是因为他们两个结了婚,如果不遇到对方,他们兴许能活得更久,他们难道不是自找的?”
“闻礼!”文斯打断他,眼里的笑意敛去,烧着了怒火,对他能说出这种冷血的话简直难以置信。
“你看,你生气了,你在维护他们,维护他们的感情,”闻礼认真地凝住文斯的眼睛,“你不认为这是他们的错,你只认为是你自己的错,我说得对吧?”
文斯被他看得心头瑟瑟,飞快垂下眼,“就算你说得对,那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