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渝都阴云滚滚,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御赐廊的二层小楼中,徐守文正守窗看书,波浪不惊中,忽听一阵两声沉闷的“砰砰”两声!
爆炸?!
他倏地抬头,只觉这小木楼都跟着颤了两颤!紧接着隆隆地似水又似火的巨力声响,隆隆地压上心头。他心头一凛,推窗去看,只见极西的方向广汇桥左右,一座泉桥在阴影中轰隆隆地塌下了半截,那里这个时辰居民聚集较少,只看见冲天迸起的水柱,暴雨逆流一般,直向乌云!
就当他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又是一声炸响!这一声更近,甚至带出了一片火光,他抓着窗柩的手一个哆嗦,被眼前骤然的明亮晃了眼,直接抠破了窗纸!
不好!是成流巷!
一时间他心头滚过层层的战栗!那里有邹吾的小院,也是民居集聚区,安防如此严密,怎会如此?!
可是他来不及细思了,惊嚎哭泣声在下山势骤然而起,不知是谁先发了一生喊,老人扯着小孩,丈夫扯着妻子,能跑出来的都是一脸惊慌地从屋中冲了出来,这个时辰,大多人都预备安置了,谁能想在家还能飞来横祸!
徐守文再不敢迟疑,立刻推椅起身,吹灭了蜡烛,甩身去敲两侧邻近屋舍的门扉,急声喊道:“邬先生!申良弼!何小公子!起来!快!快醒醒,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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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查!加快速度!”
下山城山脚,渝都最大的水军衙门港口人影撺掇,披甲掼剑的军汉们人影攒动,赤炎领军的千户站在高处,正怒声指挥!没有人敢懈怠,他们都听到了刚刚的两声巨响,身在山脚都隐隐听到人的哭喊惊叫声,知道今夜事态绝不寻常。
“歹人作乱!快检查暗处是否又火药硫磺,若发现可以人等,一律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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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怎么乱哄哄的……”医署内的小药方里,小童不安地抱怨着,对着眼前的女人道:“师傅,今夜是不是要出事啊?”
时风月蒙头蒙脸,做全副的保护,本是感染瘟疫卧床静养的她,在自己的病房中又开了小小的药间,不断配药,趁着自己刚染病症,拿自己亲身试药。
“出事也不干你的事。”她声音冷静,“许是上游极乐坊水道的问题把,开闸时候动静总是很大。”
“不止!”那小童很肯定,“我看到有地方冒烟了,不止是极乐坊!师傅,我总觉得渝都这一年风波也太多了,不是久居之地,我想离开。”
时风月抬起头来:“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我跟码头上倒药的大哥说好了,他说过了十五日看查,可以带我出去……”
“你知道嚒。”时风月打断他的畅想,“若是渝都真的在劫难逃,我不知道歹人都会在哪里布局,但是有一处,那一定逃不掉,那就是:水军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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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查到了嚒?”
何方归站在校场高地,巢将军闻询也赶来了,得到何方归一个愁眉紧锁的“没”,他心头同样卷起层层的阴霾,巢老将军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这一片漆黑涌动的海域,沉声问,“那申豪那小子也没有找到?”
他们都不相信他的叛节,但是他若是再不现身,那他们也救不了他了。
“这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也敢胡来!”巢老大低声痛切一喝,正说着,谁道“轰隆”一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不安的疑云同时爬上这两位主帅的脑海中,正当此时,横空一道雷电,何方归视线受阻,赶紧喊道:“这次是哪里?!”
拿着远望镜的亲兵惊慌地肃立,呆拿下长镜,嘴唇都在发颤:
“报,是……是咱们的赤炎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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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归、巢瑞不知道的是,恰当此时,七千南境军精锐已偷偷渡过宣余水,绕路风雨之山后山的僻静的船港,他们找的申豪,原本应该在此处接应,偏偏小小码头上,空无一人。
“飞将军呢?亥时已三刻,怎么不在这里接头?”夜色浓密,谭皮站在舢板上,费力张望,“去找!看看飞将军在哪里!”
“安静!”军师祭酒陈英举目望这龙蹲虎踞的风雨之山,抬手,沾落雨滴,侧耳去听,只闻隐隐有骚乱之声,不过很快,他就不必这般费力捕捉了,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又凌空炸起!
“是左相提前行动了!”他瞬间判断出局势,道:“想来主公是被什么拖住,遇到麻烦了!”
谭皮大皱眉头:“那怎么办?没有飞将军引路,咱们这里也上不去!”
陈英只做稍微迟疑,当机立断:“绕水路,堵正港,船只散开,呼喝喧哗,为主公脱险造势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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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就像陈英猜测的:巨灵宫内,剑拔弩张。
向繇毫不客气,第三炸说炸就炸,隔着三丈余的距离与辛鸾分立大殿两侧,默然对峙。
辛鸾沉着脸,极力不去受那火光、黑云、哭喊、惊叫的干扰,死死地攥着拳头,胸口不住地起伏泄露他心中的激烈的情绪。
两边拿渝都为棋,百姓为筹码,直接进入了一场豪赌。
“殿下还没想好嚒?”向繇不紧不慢地看着他,捋了一把长发,啧啧有声,“您最利的一把刀,自己的老窝都被人端了,那种恐慌……可想而知。”
“向副你搞错了。”辛鸾用尽全力稳住自己的声音,“赤炎行辕四个月前还叫倪家庄园,只是你们南境一位倪姓富商荒置的产业,它做行辕才多久?你今日炸平渝都,搅得生灵涂炭,恐慌的才不是我们,难过的也不是我们,十六年前,是南君申睦被我父亲封君南境,是南君申睦祭神台上立誓保境安民,是南君申睦十六年为这片土地呕心沥血,你炸吧,你把这都炸干净,看南君对不对起渝都的社稷,对不对得起先帝的交代!”
墨麒麟何其英雄,可他至今在邹吾的剑下没有流露丝毫的反击,这难道不就已经是在表态了?他不站在辛鸾这一边,但也绝不是支持向繇的样子!
向繇心头一颤,转首去看申睦的神色,可申睦只凝住自己,却无一语。
巨灵宫宫外,风也潇潇,雨也潇潇——
巨灵宫宫中帷幔吹拂,一时陷入了诡谲的沉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汉白玉阶下大开的铁锁壁道忽然响动起来!
咯、咯、咯、咯……
铁索机括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一声一声抽打在岑寂中,所有人的背脊一时都绷紧了!
这三角威慑的平衡,艰难维持着,来者是谁?是敌是友?所有人的心都蹦蹦蹦地开始跳,辛鸾惊恐地以为是向繇说的南境军,向繇狐疑地猜测是辛鸾另做的手脚,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朝着铁索暗道方向扫视,戒备着对面,手上脚下缓缓拉开架势,准备趁机发难——
机扩声停止,衣甲声隐隐传来,紧接着,是一人急乱稳健的步伐声——
地道阴暗,来人三步并作两步,辛鸾还没看清相貌,向繇那头已经发出一声赞声:“阿豪?!”他畅快道:“你来的正好!”
来人居然是下山城苦苦寻找的飞将军申豪!
辛鸾嘴唇轻颤,眼中露出惊惶,他前日对他做缓兵之计,不想他已经卷入向繇的阴谋,他心底冰凉,一时拿不定申豪今日,到底是申睦向繇的侄儿,还是他的赤炎十一番少将军?
申豪显然也是没有料想巨灵宫之上,两方对峙已经到了如此凶险的关头,看着诸己横剑自己小叔叔颈上,辛鸾和向繇各自剑拔弩张,在百余台阶的正中,直接僵立住了——向繇不由催促:“阿豪你还等什么?过来啊!”
那方邹吾却轻笑一声,淡淡道:“向副,省省吧,他已经将你布在地宫的油墨石脂,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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