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放心,这个程度伤不到向繇的,我顶多是给他找点麻烦,他想金蝉脱壳,可以剥下来很多层,况且我也真的想确定一下极乐坊的原主人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位……”
辛鸾抬头,直视徐守文,“此事还要你来帮我一把。”
徐守文恭谨颔首:“您说。”
辛鸾或许不知道,自从他开始主政,从他开始经历战争、灾疫、官场争斗、权利倾轧,在不知不知不觉里,他言语姿态、风仪气度都已经开始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那是上位者注定会拥有的一种气质。
他沉声,“陆数认识嚒?”
“陆数?是那个在巨灵宫大朝上骂过殿下的陆数?”
“对,就是他。”
辛鸾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把手中书册一合,“他有如椽之笔,如刀之口,当时骂我骂得是言辞爽利,切中要害,我让他写邹吾的封词更是洋洋洒洒,恰到好处。你在渝都不起眼,这件事你亲自走一趟,让他再去添一把柴去,让极乐坊之事,烧得更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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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牙与卓吾两案,两桩都涉及风月,一件犯案人身份贵重,一件骚乱医署,本就引人注目。
在渝都,女色是永不过时的谈资,中山城与下山城的男人们,像是久不逢甘霖的干裂土地,垂涎良家女清丽,畅望风尘女妖娆,不论是养在深闺,还是抛头露面,只要漂亮,一律都有兴趣。
乱世之征其词淫,亡国之音哀以思【1】,庞牙之案之前,许多男人其实才不管疫情当前极乐坊是否私下聚集,他们只恨没有门路见歌舞升平,一听那靡靡之音。可是庞牙之案一发,涌动的暗流一暴在阳光之下,当即又是另一个口径:疫情当前,家国大难,商女不思大局,犹唱后庭之花!祸水!祸水!听说武烈侯那弟弟也是为了女孩才与人大打出手?你看,我就说那小郎君看着有气概,一定是女孩先勾引他犯错的!
无事美人点缀,有事美人顶罪。历代做贯之事,那陆数也果然抓得准,拿捏这件事煽动起来,搅得不管是封闭在家的百官还是百姓,都是各个义愤填膺,对极乐坊不满之声愈演愈烈,恨不能在那些女人的脸上写上“祸国殃民”四个大字。
武道衙门派人去封馆,下山城上来的土包子乍进繁华,又行的是闭锁抄没之事,对那些女子一时就有些没个轻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女子和一衙役起了冲突,之后竟直接惊动了飞将军申豪和红窃脂,当时辛鸾与邹吾正在小院听张倧公规划医署营建,张倧公正说到“极乐坊沿河别院墙高,水路曲折,恐怕要开山顶十九闸之一到两闸之水冲击改道”,申豪直接就冲了进来,“哐当”一声给辛鸾跪下了,直吓得老头一跳!
辛鸾按住舆图,不露声色地看向申豪:“将军惹祸了?”
谁知申豪朗声:“殿下,我想要娶白骢为妻!”
这天外飞仙般的请求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辛鸾和邹吾迅速对视了一眼:这又闹哪一出?
辛鸾站起身来,给邹吾一个眼神叫他与老先生继续商议,自己走出案台,与申豪擦身而过,“起来吧,有话外面慢慢说。”
中山城东南区邹吾所居之地,虽多民居,但是百姓富裕宽和之家,此一带街头巷尾花木殷殷,牵牛攀援,门面虽然未多轩敞,却颇讲究文饰绿植,尤其是辛鸾驻跸之后,此一带治安收紧,更显清幽。
辛鸾带着申豪往僻静处走,那一条是他之前抄惯的钧台宫到小院的近路,他和邹吾星夜中走过无数次,一砖一石,一花一木他都熟悉,都塞着他的回忆,想最初时候邹吾情急还差点在这条路上抓着他的腰对他用强,吓得他化身凤凰仓皇逃窜……巢将军总私下劝谏他私定终身,不合规矩,看到邹吾就沉脸瞪人,可是他听了那么多的“不许”,自己却从来没有半丝后悔过。
两人并肩行在鹅卵石上,直走至无人处,辛鸾才缓缓说了句,“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申豪你若是深思熟虑过,想娶便娶罢。”
申豪跟了他一路,以为他一路盘算如何打消自己的念头,没料到是这么个回应,问:“那红窃脂呢?”
“这跟红姐姐有什么干系?”辛鸾摸不到头脑:“你还想娶她?这个我可不能做主。”
申豪的眼神倏地慌乱地闪避开,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辛鸾挺贴心地继续说,“不过你娶白骢,关口不在我,而在你家人。申家门户高大,白骢出身倡家,我怕她不能为你家族所容。”
申豪眉峰一蹙,眼中露出防备来。
辛鸾倒是没留意,伸手摘下一朵花,“不过你若真的觉得她人好,又真心喜欢,那这就是良配,你自行说服家里人,我可以帮忙给白骢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