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殊死(2)

“对,这些人一定要严格防护,冲锋在前的人,绝不能因为我们防护不周再倒下了。”

小院里,官员们一人领一个蒲团,压着声音跟邹吾说他们针对医护防疫的措施。

邹吾垂着眼睛,一边听他们说,一边看着他们折子,一目十行。

渝都并不乏有能力有干劲的年轻人,申睦一声令下,全体官僚再无顾忌,开始全心全意地配合于他,像是这种为了保护医护,利用起医署就近的空置小楼,每一层都加强人员保护、主要配合大夫们更换衣服、用餐休息,看着用心又用脑。

“咄咄咄……”

内室里传来低微几不可闻的声响,离着矮案最近的官员一肚子话还待欲说,邹吾却倏地敏锐抬头,目光发亮,一手压住他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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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说了不要出来啊,你干嘛啊?”

卓吾咬着麻绳原本正要奔向下一家,谁知上一个弹指他刚把蔬菜和肉扔进门,下一个弹指,门就咄咄几声地响了,一个头发灰白的阿婆颤巍巍地探出头来。

这一代都是蛇教的狂热信徒,年纪越大脑子就越不好就越虔诚就越容易得病,这一片也是也是他哥在二十二日后严格限制出行的一区,卓吾看到有人探头就发憷。

“是菜又不合心意了?还是米不够了?还是我摔坏了?”卓吾苦着脸,往后甩了一脑袋,“这里有好的,您老要是不满意自己过来挑。”

“不,是……”老阿婆显然说话跟不上小卓。

小卓露出苦恼样子,开始从褡裢里掏纸和笔,“那你说缺什么,我记,晚点给您送。”他现在被各路人马磋磨得识了好多字,写起来再不会因为“瓷器棉纱”卡壳了。

阿婆说不清楚,打开半扇门扉,干瘪的手从后拉了拉,拖出一小袋棉纱,谨慎地丢在卓吾的脚边——

小卓愣了一下。

“我只有十五……”阿婆两个食指交叉比在眼前,吃力地咬字,“……件,纺得慢,我看大夫……都带,你们愿意……收下,送去吗?”

阿婆瞧着年纪大概有七旬了,神色间露出孩子般的无措,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害怕数目太少,害怕卓吾不愿意接收嫌弃麻烦,很不好意思地躲开目光,几乎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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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响!

邹吾弄翻矮案上一摞折子,仿佛是被火焰烫到般,跳踉着站了起来,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一句说不出来,只有喉结狠狠地跟着滚动两下——

以沉稳闻名的武烈王,人前还未有如此失态过,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官员自然被他吓了一跳,各自手忙脚乱地去扶那摇摇欲坠的卷轴,忙中不乱还不忘回过头去——

“额……”

忽然被数道目光共同扫射,刚睡醒的辛鸾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一小步。

“怎……怎么出来了?”邹吾声音沙哑,收敛克制着,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穿太子朝服的辛鸾披散着头发,就只是最普通的十六岁少年,他穿着湘妃色的长衫亵衣,外面披着明显不属于他的外衣,两条细细直直的小腿裸露着,赤脚踩在地上,那股极纯情的漂亮,一时让人的目光在他和邹吾的身上打转,想得非非。

辛鸾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邹吾一眼,苍白的脸一时间竟然被激得透出绯红,下意识地收紧衣襟,然后深吸了口气,强作无事地朝官员们颔首,“你们继续。孤,孤只是渴了……出来找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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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日,渝都一切开始向好。

当日,含章太子苏醒。山趾新医署落成,千余瘟疫病人得到收治。下山城壬区百姓自报奋勇,全体青壮男女写下请愿书,主动协助下山城医署等衙门。

其余区百姓民众相继与武道衙门联络,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物出物,有寻常人家每日蒸出十几笼屉的馒头送到各部衙门堂口,有山趾交货卸货的民伕接到数百个板凳,有棉纱、有床单、有医署一用一换的衣裳,三套、十五件、一提、一板车,除了直通各大医署的大宗物资,无数的善意被合并、加总,查缺补漏。

涓滴细流,日夜奔淌,汇成江河。

五月二十六日始,为安渝都百姓之心。

每日清晨破晓之时,风雨之山上,含章太子化形碧血凤凰,迎晨曦绕山三匝,啼鸣三声,是时百鸟和鸣,晨光罅隙,遍洒金光。

万物苏醒,凤凰啼叫。被瘟疫笼罩的四十余万渝都人闻声而动,在极其瑰丽绚烂的天象下,以目追飞羽,无数为病痛折磨的病人侧耳去听,闻百鸟相和,怀抱希望,深受鼓舞。

宣余门之乱当夜煽乱的蛇庙带头人被邹吾强力抓捕下狱,几处最常集聚的蛇庙被武道衙门铲平,却没有遭到想象中的顽强抵制——一切都开始转变,就像向繇预感的那样,整个南境,以渝都为始,含章太子正在悄无声息地,改换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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