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憔悴,好似好几天都不曾睡了一班,一字一句说这样冷清残酷的话,邹吾听了,只有好一阵的揪心。
历史上吴国二世是自刎殉国的,邹吾听得明白,辛鸾说的,已是亡国之语。他才十六岁,就已经把后路想到了这里,邹吾又焉能不惊?
沉默,长久的沉默,这沉默如此的消沉而让人难过,邹吾想抬起手臂抱抱他都感觉如负千钧,最后,他迟疑地开口,轻声道,“阿鸾,不如我们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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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肃正,环岛链的军营里,四方都可闻江水的奔流之声。
申豪和何方归接到最新的军报便埋头凑在了一起,秉烛勾画最近的军事态势图,脸色有十分凝重。态势图的正中的核心区标着“垚关”两个大字,在垚关的东北方向标着“废丘”“樊畤”“坂乡”等字,每一个地名前都有一个硕大的红色箭头。
“乘胜之师,锐不可当,良成业会想方设法切断垚关守军与渝都的联系,然后把守军困杀在垚关城中,以后再让江风华出战就是天方夜谭了,局面只会越来越糟。”
“这个蠢货!”申豪愤愤地一拳击桌,“跟他说了无数遍,不要挑衅,不要挑衅,他怎么就不听呢!还有我们到底要守着这几个小岛守到什么时候?前线打仗,我们是军人啊!我们该上战场啊!我们就不能去前线吗?!在这里做什么看大门的!”
“去了也没有用的,你有兵嚒?”
何方归一声叹息,“我们自己带的那几百号人,拿什么跟先头部队就有五千人的良成业打?便是你的十一番,奇袭可以,能硬碰硬嚒?冲第一波可以,能冲第二波嚒?”
“可恶!”申豪大喝一声!
“为什么这个局面是这样的?殿下让渡了军事部署权把我们留在渝都,就是要换钱粮和人,你看看现在,他们是钱粮到位了还是人到位了!战乱当前,本来应该是一切配合军方,后方稳定财物和人心,你看看这个鬼地方,完全的本末倒置!”
申豪二十一岁,年轻气盛,一段话说得桌子都他拍得个震天响。
何方归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苦笑问,“你这是在抱怨你的叔公和小婶婶嚒?”若不是他申豪,这番话还真的是没人敢说。
谁知申豪竟然真的直言不讳:“除了他们还有谁!”
申豪不是不知道渝都的斗争,但是总想着有权利的地方总是有人争斗,肥水不流外人田,总归是他们申家自己人在闹腾,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平时折腾也没什么。可是如今国难当头啊!他的叔公和小婶婶就不能分出一点担当来嚒?这南境不是他们的南境嚒?这南境的百姓不是他们的子民嚒?他们怎地就如此袖手,作势局面越来越浑?!
“大朝会在即,他们最好针对江风华这次失利,商量出来个像样的部署!”
申豪握紧了拳头,咬牙低吼:“不然我提着枪杀回渝都去,管他是谁,我都要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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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中山城的小院里,辛鸾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好像邹吾说了什么比国破家亡还要可怕的事情,让他浑身都戒备了起来。
“仇英带了千寻师傅的卦象给我……”
邹吾没有闪躲他的目光,夜色里,他逼迫着自己和辛鸾对视,一字一句地往下说,“千寻师傅算的是我们俩,卦云’命格属金者,金居木上,木可因金成器,三三之数却忌再见金,否则断其源、毁其器’……”
辛鸾茫然而无措地瞪大了眼睛。
邹吾看着他完全怔住的神态,一阵阵地难过,“阿鸾……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是不是我陪你来渝都本身就是错的?垚关之后,我就应该抽身而去了,或者向副问我是否要更名改姓的时候,我不该托大,又或者,深入神京营救何家,我就该自己亲自去……不然我们,怎么就会走到了今日?怎么就让我拖累你拖累到了这个田地?”
“你胡说什么呢!”
辛鸾死死盯着他,忽然间,嘶声尖叫。
那几乎都不像他的声音了,仿佛尖刀刺进了待宰牲畜的脖颈,尖锐得足以让人手臂汗毛都立起来!
可偏偏辛鸾毫无知觉,一步抢了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就去捶他,“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胡说什么呢!邹吾你把这句话咽回去,你咽回去听见没有?!”
辛鸾浑身紧绷着,颤抖着,每一次吸气四周都有一种极致的安静。
眼泪茫然地从他的脸上滚下,他抓着邹吾的衣襟,拨浪鼓一样疯狂摇头,“邹吾你救过我的命啊,你还记得你救过我的命吗?”沉重的钝痛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了,他困难地倒着气,在嚎啕中拼命地想说清楚,“……君如旷野星辰,全我身,活我命……殚精竭虑,操危虑深,你还记得吗?……那些胡说的人懂得什么?他们谁又救过我?!你不要听他们的,不要听他们的,什么金命木命,我们不要分开,我绝不和你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