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吾无奈地摇了摇头。
辛鸾却郑重其事地接口:“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君子有诸己而后求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1】——这是君子才会用的名字啊。”
邹吾怔了一下,忽地看了一眼。
辛鸾只做平常,一脸倾慕地笑,“是你自己起的?”
少年的眼睛清凉逼人,邹吾被那双干净的眸子看着,轻轻点头。
辛鸾顿时喜悦地裂开嘴角,赞道:“真是个好名字。”
一直觉得这鬼名拗口的红窃脂和卓吾:“……”
红窃脂感觉自己在这儿有点碍事了,擦了一下嘴,放下碗筷碗筷:“我吃完了。”
卓吾也赶紧:“我也吃完了。”
说着两人一起站起来,就要开溜。
“等等!”
邹吾一句话叫住两个人,筷箸的大头轻轻敲了敲还架在火上的铜甑,对着一锅残羹发话了,“都这么急干什么?消食吗?”
辛鸾默默地放下碗,也有点想跑。
他们四人里面三个人都很不像话,每天甩手掌柜一样,饭来就吃,吃完就跑,丝毫不以好逸恶劳为耻。
只听邹吾果然道,“你们不懂烹饪,我来就算了,没道理我做好了饭,刷碗还要包揽,对吧?”
谁做饭谁是老大。
卓吾满脸堆笑地回了身,“那老大的意思是……?”
老大一脸柔和,笑着发话了,“这样吧,我们四个人,两人一组,一天一轮。”
“那我要和邹吾一组!”
这是辛鸾。
“我要和我哥一组!”
这是卓吾。
从时间来看,俩人异口同声。
没办法,邹吾就是枪手,俩小孩算盘打着啪啪响,在有限条件下努力偷懒。
红窃脂仿佛吃了嗖饭,碍于年纪不好跟小孩抢,只能道,“要么把你哥切两半,要么抓阄,选吧。”
最后的结果是辛鸾如愿以偿,抓阄抓到邹吾,卓吾一脸惊悚地抓到红窃脂。
卓吾的脸瞬间垮了。瞟了眼红窃脂拿刀还细嫩的葱白玉指,还有上面鲜红点映的蔻丹。塌下肩膀,不想说话。
辛鸾则欢欢喜喜,也不等定今日是谁先来,美滋滋地提起篓子,大包大揽地连汤带水地把碗筷锅盏全胡乱塞了进去,兴冲冲地就往梅林深处扎。
就他这模样,卓吾脸都僵了。
邹吾拿无可拿,无奈一笑只能跟上,防备辛鸾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太子,把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碗筷拿出去了,最后拿不回来了。
梅林枝丫上有花香,他就在几步外缀着,看着辛鸾提着篓子在小径里欢快地蹦跶,自在得像春天的鸟儿。走了有一段路,辛鸾才反应过来要回头看他,确定他来了之后,还高兴地吹了个哨子。
他们没有说话。春光明媚里,前面的人却于小径里频频回首,两次看他,一次不看他,浑身上下,都是撩人的造作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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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不足两里之外的司丞徐斌,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公良柳和齐策这两座大山都没有走。
公良柳就不说什么了,第一日看着身形挺拔,甚有风度,坐在那里渊停岳峙,一人唬住一堂人。其实身体差得很,从神京来的扈从十员,四位都是大夫,汤药从早进到晚,一点累也挨不得,白天只是应卯式出现,跟齐策码一码进程。
但是且说“剿虺”这么大的事情,旁听怎么轮都轮不到徐斌,可偏偏两座大山非要日日提溜他一遍,他不乐意听的偏要听一遍,搞得他这几日心事重重,寒冬天天天汗湿夹衣,胡子都没心思保养,愁得没事儿就拿手去薅。
一圈美髯,还没挺过一旬,肉眼可见地从油光可鉴沦落到稀疏拉碴。
他下属还劝他宽心,说这件事就算砸了,追责也不在他,叫他不必忧愁。
可他点了点那二五八万的下属,有苦难言,心道:你是没被人半夜进府里!你是没看见上面人打的肚皮官司!
神京大人物没到,徐斌最开始想的还是:这件事和他有关又没关,自己摘出去很简单,能不能请赏他也不强求,南阳这地界他呆的挺好,养老他不介意,他只求邹吾他们可快逃出南阳地界吧!
可是刚送走一座凶神,之后又来三位大人物,现在还有俩干脆是不走了!你说他们要是单纯的剿匪追贼也就罢了,结果一个一个别有心思地还都要跟他沟通两句。
那天后堂对答徐斌还历历在目,他这人没别的本事,察言观色倒是不错,就凭着齐策几次牵起来的话头和反常的部署,他就猜出来这事儿里面有内情。
可他不敢好奇。
天衍帝和小太子离他太远了,这辈子他都不想有牵扯。
他甚至都害怕齐策忽然大发慈悲过来跟他细讲。
每天看那齿序不足二十的少年突然朝自己开口,徐斌心就咯噔一声,十分想诚惶诚恐地脱口一句“主事惜言”,顺便再给他行个大礼。
天下之事,有内情就有把柄。
看着这些大人物的分位,想这把柄怎么都小不了了,反正肯定不是自己的手腕能握住的,而自己一旦知道了,就算能避祸一时,得意一时,等上面反映过来,也早晚会祸及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