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班师(1)

齐二大踏步地走到马前,扯住缰绳就要上马,心里暗骂自己今天来找这倔老头子简直是病的不轻!

庄珺却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大声喊,“小子你上过战场吗?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吗?”

齐二哑然,踩上马镫又不甘心,回头瞪了庄珺一眼,羞愤地停住了。

“当年蚩戎族南下,你道是多少人?三十万!你又道七国联军多少人?两百万!蚩戎侵入我们中原腹地的时候,个个身高九尺,铜头铁额,且不论中原百姓,就是上阵的军士也视之为妖怪!他们在乱军阵中斩杀,砍下我们将士的头颅就栓在腰上,他们冲入村庄城镇,当着妻儿的面将丈夫阉割,豁牛豁马豁猪一样把小孩从肚腹中剖开!”

齐二攥着马缰的拳头猛地握紧,手背上的青筋跳起来!

庄珺没有看他,眯着眼看向天空,声音在肃杀的秋风里咄咄逼人,“七国积弱我不否认,可那哪里是寻常战乱?!整整四年,中原大地十室九空,一大半的青壮战死在战场上,百万的人命填在里面!你且看如今中土水一脉恢复十五年,每年粮食、布匹、铁器明明出产最多,却仍然恢复不到战前的生产,丹口孔雀孔南心何等治世能臣,十五年的休养生息仍缓不过百姓一口气——你说蚩戎之乱算什么?心中满是轻蔑,殊不知卫楚吴段昭白秦、当年他们便是如此做想的!而我们中原付出的,是九州崩裂、险些亡国灭种的代价!”

秋风中,庄珺像是抓起锣锤在巨大的鼓面上重击了一记,沉重地隔空击在了齐二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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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他平日在明堂学到的的历史,不是书简上那悲壮又浪漫的北荒战争。

他又惊又痛,惊这华夷混战、神州腥膻的历史,痛这外族肆意践踏国土百姓的猖狂!

他松开缰绳,放下脚蹬,笔直地站好。

“我知道先生笑我无畏,可我还是要说。”

齐二想着刚刚庄珺的怒斥,奋力地反驳,“若我早生十五年,蚩戎敢进占我中原大地,我便让他们这群蛮子有来无回!这不是轻敌,是志气!闾丘无能,放敌溃于狱法山下,出了事,又是告罪又是陈情,拉着半个京畿的驻兵去给他擦屁股,若我能得一支军马,我就带兵去北边狱法山、浊浴水边驻守,蚩戎敢踏过浊浴一步,我定杀进河朔千里!”

齐二的嘴唇轻轻颤着。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心愿。

九个月前,狱法山大乱,济宾王奉旨出征大军开拔的前一个晚上,辛襄、他、司空还有几个世家子弟彻夜未眠,夜半爬上神京的城楼顶,指着月亮指着大柳营定下这诺言。

庄珺刚刚的轻视激怒了他,笑他口出狂言,人小志短。他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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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挂在葡萄叶上沙沙地响。

庄珺沉默了许久。他被这个少年的严肃打动了,他低沉着声音,几不可闻地呢喃,“这番话,若是十五年前的朝堂有人说出来,不知道他会有多高兴。”

他盯着齐二,用一副喜怒无常的语气,“好小子,有胆识,有志气。”

齐二警惕地盯着他。

庄珺笑了一下,声音柔和起来,“你们这些娃娃啊,命好,生在天衍强盛、蚩戎弱势之时。这些年北方也不是没有征战,只是规模和强度已非当年北荒大战可比,加上蚩戎王室内部也内乱不休,光是统领就换了四个,咱们一起消停了这么些年。”

齐二迟疑地看着他,缓缓道,“这个我知道,我记得八岁那年,陛下曾经北方巡游,登狱法山单于台,命蚩戎部落俯首称臣,蚩戎一族不肯降,又忌惮天衍国立,避退千里之远。”

“说得不错,十八年前的大战,陛下率领的赤炎铁骑吓破了他们的胆。”

庄珺身上有一种高远的魔力,他想激怒你的时候,他便是一根飘飞的头发丝儿都在张狂,可他若想让你听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又油然而生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声音和神情。

“乱世风云变幻,英雄辈出。赤炎铁骑、四大名将起八代之衰,之后再没有哪一代、哪一支骑兵可以匹敌,便是骁勇的蚩戎也俯首退却,不能搦其锋芒。从那之后,才有陛下终结乱世,一统七国,东方棘原、西方河朔、中原共水、南方洞庭十三山从此划入同一版图,赤炎铁骑归于神京,陛下定国号天衍,取‘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就是祈愿从此国顺民畅、行大道,开万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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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二还不忘刚刚的疑问,“那济宾王在其中立了什么不得的军功吗?”

庄珺沉吟了一下:“他善兵阵、善练军。”

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神京的暖风蹉跎了金戈铁马的锐气,庄珺要很努力才能追忆起来,“当年在军中,天衍帝在,军旗便不倒,人心就不散……陛下是定海神针一样的英雄领袖,北荒最后一场大战,他一马当先地带着将士冲锋,敌人的箭镞就迎面朝他射过来,丹口孔雀细心,墨麒麟桀骜,当年也半步不离地护在他的马前,不肯离开片刻——济宾王与其他三位名将不同,他往往是在阵后督军的角色。”

齐二忍不住笑了一下,“就是自己指挥,看别人拼命喽?”

“嘿!小子少来激将我,”庄珺笑着点破他那点小心思。

“济宾王心思细密擅长阵法,尤其擅长指挥大兵团,蚩戎人打仗不讲章法兵法阵法,往往一骑冲入阵里胡乱砍杀,若是没有济宾王在阵后指挥若定,带动数万将士将蚩戎人块块分割,各个击破,恐怕我们的将士四年时间还赶不走蚩戎,还会再填进去三层人命——还有,小子,听说过‘惊山鸟’吗?”

“‘惊山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