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儒已是瞥见了薛蟠的,不过这人是贾政亲自说与自己的,言是与宝玉一般,当好生管教,他便也只做个睁眼瞎子,随他去罢了。
贾代儒原就是拿这些个学里的孩童解闷儿,如今他自己的亲孙子已经去了,他便越发地纵容着这些孩子们,平日间除了讲学外,于其他事务上,哪里有丝毫管教可言。他自己只顾自己乐呵,学里的顽童们没了管教,便越发地猖狂起来,进学一事无从谈起,学里竟是兴起了“龙阳”之风。
薛蟠来此之前,因宝玉之身份地位,众人难免多有逢迎之事。又有秦钟之前事,有些个本就生得妩媚风流的,便越发靠着姿容与宝玉厮混于一处,宝玉自来便是个怜香惜玉的,哪里经受得了这一个“宝哥哥”那一个“二哥哥”的。
也好在宝玉平素还有姐姐妹妹们的勾着心神,又有王夫人严防死守,这才没叫他真的得了,否则这“天下第一情痴”到底是“痴”的男还是“痴”的女,可就不好说了。
一堂课结束,薛蟠拜了先生,贾代儒便摆摆让他们各自散了。他才一回了后厢歇息,金锭儿便跟了过去,取了丰厚的束脩给他,贾代儒便越发地对薛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金锭儿那厢去送银子,薛蟠这边却早被人围了一圈儿,大家嘴八舌地同他套近乎,便有一个名唤金荣的少年不断往他身边挨凑。薛蟠瞧了眼这人,面容精致,却自带几分骄横之气,大家瞧见他不断往薛蟠身边凑,便自发地让出了空儿,渐渐地薛蟠身边便没了人。
薛蟠瞧着仍有几人偷偷瞧他,便轻轻将这少年推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却不忸怩,大大方方道:“我姑妈是东边胡同里住着的璜大奶奶,我叫金荣,说来,我该唤您一声叔叔的。”
薛蟠却不知道自己辈分便这般大了,原来这贾璜亦是贾家嫡系,不过到底血脉上差了些,平日里瞧见的也少,薛蟠便不认得他。不过贾璜与贾琏贾宝玉乃是同辈,娶的乃是金荣的亲姑姑,薛蟠年长了金荣几岁,却平白地大了人家一辈儿。
薛蟠便不动声色地拿开金荣放在自己腿上的,笑道:“那我便忝居你的长辈了,贾家琏二爷乃是我姐夫,你唤我一声叔叔却也使得。”
金荣便笑了,越发与薛蟠攀谈起来。薛蟠笑得含蓄,却不失热络,外人看着着实亲热。
不一时,贾代儒歇好了,便又出来授课。不过讲了一段经义,他便又觉乏累了,言说叫个人自行复习,待午时,众人用了饭,下午又默了一篇大字,贾代儒便叫各自散了。
薛蟠来了一日,没觉着学到了什么,可也并未觉得无聊。不时有人来寻他说话,最多的却仍是那名唤金荣的少年。
待得下晌下了学,薛蟠与金银两兄弟同坐马车,金锭儿便又过来同他说话。
“大爷,那金荣乃是托了他姑妈求了咱家凤姑奶奶才来的学里,前儿提到的秦钟原与他便有几分龌蹉,听说都是同那宝玉有关,还有个什么香啊玉啊的,左不过一些争风吃醋之事。不过因着他娘金寡妇素来泼辣,旁人多不敢招惹他,又有璜大奶奶在凤姑奶奶面前有些个脸面,他便越发蛮横些。他瞧的,旁人并不大敢招惹。
先时因着金荣嘲笑秦钟穷酸之事,引得宝二爷身边的小厮大闹学里,这金荣拗不过宝二爷,又怕真把他赶出去不好与他那寡妇娘交代,这才给秦钟磕了头认错。这会儿秦钟死了,宝玉又不常来,他便又张狂了起来。”
薛蟠一笑,“我还以为他是贾家什么正经牌面上的亲戚,我不常在京所以不认得,别再刚来就惹了麻烦,倒叫母亲担心。他原是这样的身份,那我便不用费心应付他了,怪累的。”
又问金锭儿,“银子送过去了?”
金锭儿便道;“已送过去了,我瞧着那先生便是个不大理事的,也并不似会管着咱们的样子,大爷何必多给他送了这份束脩。”
薛蟠道:“礼多人不怪么,何况政老爷让我在这里读书,这里却是贾老头的地盘,打点好他,咱们才好更自在些。明日的假可请了?”
“小的才一说,他便应了,倒叫小的有些无所适从了。”
薛蟠嘿嘿一笑,“这便是送银子的好处了。”
金锭儿恍然大悟,银锭儿亦在一旁自得一笑,“我便也是靠着这一,探听了许多消息的。”
金锭儿无言以对。
薛蟠这般在学里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过了许久,竟也不见贾政来寻他说道,便知去与不去都无所谓了,他便越发地逃课逃得勤了。
不过这一日他来学里,却是难得碰上了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