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礼是喜礼,通常开门迎客,路过的人个个都能来讨上一杯水酒喝。不过因为异人身份特殊,为保险起见他宁可办得寒酸些,也不敢真的开门迎客,于是他只邀请了吕不韦一家。

不过听闻消息的赵王以及平原君、平阳君等人都派人送来了贺礼。赵姬的母家也不例外,按照礼仪送来了可供孩子穿着一年的衣裳,料子都还不错,显然也是精心准备过的。

不过这次礼仪赵姬并没有出面,她虽是顺产,但也是吃足了苦头,寻常妇人生产后三日已经能够起来待客,但她完全不行。这一点异人也不介意,直言大家都是自己人,让她歇息着便是。

吕安有些担心赵姬,便缠着母亲带他去看看,当然,用的是看弟弟作为借口。吕小安可聪明了,他知道提议去看赵姬一定不会被允许,所以拿了弟弟做挡箭牌,他已经打听过了,弟弟就在赵姬身边。

果然,一说去看弟弟,异人就同意了。吕安恭恭敬敬行礼告退,然后在众人迷之欣慰的目光中跟在侍人之后进了产房。

赵姬本坐在床边借着冬日薄薄日光缝制衣裳,见吕安进来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忙招手让他过来。待到吕小安靠近,赵姬便一把握住了吕安的小手道:“我听人说了,那日多亏了小郎君啦!”

吕安一愣,疑惑地歪头看她,“安儿什么都没做啊。”一产婆正在给小婴儿换襁褓,见状便答道:“小公子那时候害怕出生,多亏小郎君给小公子展示了一番这尘世间的快乐之处,小公子才愿意出来的哦。”

产婆说的是一种地方习俗,有些人家的妇人难产,便有说法是小孩觉得这家人家环境不太好,生怕生出来吃苦,所以会迟迟不愿意出来,所以就有人会特地请来同龄孩子到家中大吃大喝玩玩闹闹,小孩就会觉得当这家人家的孩子也挺开心的,就愿意出来了。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在主家面前说的,否则岂不是指责主家家里头太穷。

吕安恍然,看着猛力挣扎却还是被产婆稳稳塞进襁褓中的小孩表情复杂,他觉得自己可能……骗了这个小孩。

其实,那天他一点也不开心,又困又累不说,各种甜汤还喝到肚子痛,他只不过是不好意思拒绝看起来特别殷勤的大人们才勉强喝下去的。

其实,其实吕小安喜欢吃咸的。

但是这个傻乎乎的弟弟相信了呀!因为相信他所以才生下来。要是以后他觉得自己骗了他可怎么办哟?要是他不喜欢吃甜食又要怎么办?

其实,当小孩子真没那么好,这个弟弟根本没看到当小孩有多可怜,不能和阿母一起睡,还要被阿父打屁股……更重要的是,当大人们说不过小孩的时候就会喝令他们去面壁,特别不讲道理。

吕安觉得……他大概是做了骗弟弟生出来的帮凶!

“大人们真是太狡猾了!”吕安对着他师兄说道,“如果他们早点和我说,我就会给小弟弟演示一下什么才是小朋友的真正生活。”

“嗯,譬如?”尉师兄一边温习功课一边听小师弟对他抱怨。

“比如安儿洗白白时候也不能自己洗,要被师兄拿着澡石搓搓搓,搓完了还要把他一整个包在大帕子里头丢到塌上,要一点一点钻出来才行!”

“特别可怜!”

尉缭看书的动作一顿,他挑眉看去,就看到被包成一团在塌上拱的小师弟正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被包成一团,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也曾经温柔对待过这个小师弟,但最后不得不收拾满屋子水的尉师兄缓缓放下了手中竹卷。塌上的那一团见状立刻觉得不妙,他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说道:“不过这个世界上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比如刚刚被包成团团的小宝宝很快就会被放开并且还有糖吃?”

尉缭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被修理了一顿之后,穿好衣服重新恢复小朋友尊严的吕安端正坐着让师兄给他擦头发,他特别认真地问道:“所以,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安儿是不是骗了弟弟呀?”

“你既是无意,又谈何为骗?”尉缭漫不经心道,“所见即所得,不深思不细想,是他之过,与你何干?”

吕安震惊了,师兄呀师兄,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哟!!

虽然在修习儒家,但实际上出身兵家满脑子「事贵应机,兵不厌诈」的尉师兄面不改色地将话圆了回来,拯救了自己在师弟心中摇摇欲坠的形象,“你若是觉得对不住他,日后待他好些就是了。”

吕安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思考再三,在下一次见到弟弟的时候就将自己千辛万苦省下来的一小块蜜块喂到弟弟嘴边,不过即将塞进去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嘎嘣一下咬下了一大半,并且一边嘀咕,“弟弟嘴巴小吃不了那么多”一边趁着弟弟张嘴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