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吕不韦没有想到找靠谱的乳娘来,而是这位小公子在出生后硬是憋着一口奶也不吃,就像是在用自己的态度给母亲鼓劲一样。这可把异人给感动坏了,当下让人传话给了赵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儿子不认旁的乳母这个原因,担心孩子饿坏的赵姬硬是在极度的疲惫中挺到了天亮。等看到皱巴巴的儿子一被她抱住就埋头狠狠地吸吮时,赵姬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这一松懈,她就保持着奶孩子的姿势昏睡了过去。

她是真的太累了。

累坏的不止是她,还有吕夫人,等到街道解禁可以出门后,她刚一坐上自家牛车就禁不住眼皮打战。

“可莫要睡。”吕不韦轻轻拍了拍她,“现在睡了,等下下车遇风了容易着凉。”

“我知。”吕夫人以手掩唇,小小打了个哈欠,满脸疲惫之色。

见她的眼皮一直在不停打架,吕不韦忙同她聊天逗趣,“说起来,我童子尿都存好了,还一直在等你的指示呢。结果你那儿的消息迟迟不来,咱们安儿那么努力的成果竟是没用上。”

吕夫人的一个哈欠刚好打到一半,闻听此言,另一半哈欠被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什,什么童子尿”

吕不韦此时的视线正落在学着母亲模样打哈欠的儿子身上,他一边纠正孩子学人的坏习惯,一边漫不经心道:“你让我把安儿带过去不就是为了童子尿吗?我和公子可哄着安儿喝下了不少东西。”

吕夫人这下什么睡意都没有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万万想不到自家夫君的想法竟如此奇怪,她只是让他将孩子带过来,居然能够引申到童子尿上头。

安儿那时候在荀先生那儿,如果需要童子尿的话,她随便找个幼儿不就成了,何必要大老远地去把儿子接过来?就算儿子天赋异禀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那她就更不会等到赵姬情况不妙的时候再去找安儿了,而是从一开始就让安儿陪在边上等着了。

“不是因为这个?”吕不韦闻言愕然,他左看看媳妇哭笑不得的脸,右看看儿子皱着小眉头一幅似懂非懂但在努力思考的模样,就在儿子似乎就要发现父亲做下的乌龙事的当口,吕不韦老脸一红,干咳一声,立刻甩锅,“是公子先这般想的。”

没错,他是被误导的!

先秦时代巫卜之术盛行,神鬼之事更是寻常,有些比较相信的人家就连出门先跨哪只脚都要占卜一下。吕家这方面已经是非常不讲究了,主要是因为吕家老一辈学习儒家,儒家不喜神鬼之说,而到了吕不韦这儿因他常年左右奔走,于各国之间来去,见多而识广,且各地神鬼传说多有冲突矛盾之处,故事听多看多了他也就不那么相信了。

但也只是不那么信,这种环境氛围带给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吕不韦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要不然异人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咋就能get到人家的意思呢。

吕夫人忍了忍,又忍了忍,还是没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小声问道:“那你原来觉得我会如何用那童子尿?”

吕不韦不言,吕夫人戳他一下,又戳一下,吕不韦实在扛不过,声若蚊呐,“譬如洒在产房门口让众鬼不得入,或者给新儿洗浴时候加一点什么的……不是说童子尿阳气足,小公子一直生不下来就是因为夜里阴气重吗……”

要不然妻子指名要安儿来作甚?

吕夫人看了看羞窘的丈夫,又看了看歪着头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一切的儿子,表情极其复杂。

她以前还奇怪过儿子哪来的乱七八糟想法,现在好像是找到了根由。

显然,吕不韦也知道自己想法有些荒谬,他干咳一声,强硬地转开话题,“夫人是怎么劝说赵姬的?我得知公子想要保大去小之时着实是捏了一把冷汗。”

“我没劝她。”吕夫人想到赵姬的一番话沉默了下,方才的笑意也淡了八九分,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吕安搂到了怀中,“是她说服了我。”

同样都是母亲,若是她怕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在赵姬求她的时候,吕夫人当真是没有一点反驳之力。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吕不韦见妻子神色怅然,便也没有继续发问。

牛车一路安静行驶抵达吕宅,一家人各自安歇。

不过关于吕夫人为什么要叫吕安来的谜底在三朝礼的时候才终于揭晓。

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三这个数字也有一定的执念,人生的重要大事多半都和三有关,其中就包括生子的第三日,这一日父母要为孩子举行盛大的三朝礼。

在这一日,娘家人会送来诸多礼物,同时会请人为幼儿行“落脐炙囱”礼,这种礼仪主要是将脐带处理干净,并且拿药材轻轻熏烤孩子的头顶部位,寓意孩子从孕期跨入婴幼儿时期,然后再将孩子清洗干净,拜祭祖先,告知家族有了新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