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畜在最关键的贴秋膘的时候突然断绝了食物来源是致命的, 小型部落情况尚可, 牛羊数目不多,草场尚且能够供给,但对于一些通过掠夺获取大量畜群的部落而言, 畜群基数变大,而草场面积却无法提供充足的粮食,如何让畜群们吃饱饭成了当务之急。

为今之计只能竭力扩大放牧范围, 甚至一整个部落都提早迁移,为了丰美的草场, 部落间频频开战, 摩擦几乎就不曾停止,但也只能看着牲畜一点点消瘦, 在饿死的边缘来回拉锯。

今年产的小畜还没有断奶,但母畜已经生不出一点奶水。它们一遍遍地反复在枯草中寻找还能够吃下的草料,却只能无奈地甩甩尾巴。

而更可怕的是,干旱永远伴随而来的蝗灾这次也不曾缺席。

蝗虫是一种生命力非常旺盛的动物, 只要没有被细菌侵害,它们的卵可以在气候不适合的情况下存活近十年, 然后等到干旱少菌的时节集体孵化,再集体产卵,短短一年内便可繁殖两代,数量更是第次增加,来年时候便会形成蝗灾,如此反复。

而今年就是很不错的繁殖年节。

在过去的数年时间内,穴兔在地下活动,大草原上丰沛的牧草和稀少的天敌给了它们立足的空间和时间,它们近乎恣意得破坏植被的根系。甚至为了防止地道被食草动物踩踏,会有意识得破坏当地的植被。0

而匈奴部落这几年普遍富裕,自然而然增长的人口以及牲畜数目亦是加大了对草原植被的压力,两相结合之下,形成了大面积的植被退化和光秃地带,这些地方最适宜蝗虫产卵。

本身也不是没有挽回机会,蝗虫含有极高的蛋白质含量,而夏秋季幼虫孵化成长期间也会是不少恰在哺乳期或者生育期的哺乳类动物珍贵的口粮,偏偏那时候匈奴正在激情内战,人类的活动也影响了食草动物的繁殖,加大其警觉状态,去年不少食草类和小畜都并没有进行繁育工作。

夏秋季同样是食肉动物生育幼崽的季节,为了养活孩子,不少平日里不计入捕猎范围的小型动物动物也难逃一爪,失去了捕食者的新生的蝗虫幼崽在去年夏天恣意成长,并且在秋天成年产卵。

于是在兽潮发生后第二年五月的时候,广袤的大草原似乎在一夕之间孵化出了大批量的蝗虫,这些飞蝗密度过大,为了食物它们张开了翅膀。

蝗虫一旦以飞蝗状态大规模出现必然难以遏制,就连凶猛的狼群在此时也不敢掠其锋芒只能慌忙躲避,更不要提食草动物了。

牲畜嫌弃枯草味道不好,它们可不嫌弃,只要是能吃的,吃不死的,蝗虫都会将其解决,所过之境连一点绿色都不会留下,除了实在咬不动的树干,饥饿的蝗虫一点都不会嫌弃。

大草原是一个生态极其脆弱的地方,它的整个平衡都如同在多米诺骨牌上搭建起来一般,一旦有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引起量变,穴兔入草原、匈奴人的增大养殖规模、肉食类动物数量失衡、干旱,这些都是变量,而种种变量积累在了一起,发生了质变。

匈奴人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有被小小的虫子追着跑的一天。这些飞蝗实在太可怕了,它们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是撞在身上特别疼,就像是没有插箭头的箭木打在身上一样,更可怕的是这种痛还是连绵不绝的。而且实在饥饿的时候它们也会张嘴咬。

就算是人可以忍耐,牲畜也不行,牛羊被铺天盖地的虫群吓得四处乱窜,完全不听指挥,往常能够帮忙放牧的犬类也排不上用场,甚至还会被惊慌的畜类攻击。

在中国,蝗灾是与水灾、旱灾并列的三大自然灾害之一,其名为蝗,取虫皇之意固然有其本身的可怕,更和它们能够引起皇朝更迭有关。

这就是因为其在农耕文明其无与伦比的破坏性以及其后续难以重建的特性所致。

如今,匈奴牧民们只能呆呆地看着一片黑云越过自己飞驰而去,它们落地后再次起飞时,原来那块还带着点绿色的土地已经完全转为黑黄。

黑色和黄色,是土层的颜色。

无论是它们的来路还是去路均都没有留下一点绿色,就连草丛中带刺的灌木上也没有留下一片叶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有一个老人猛然间跪了下来,“完了……全都完了。”

大草原的中心地区,篝火灰烟通天,面上绘着神秘色彩的巫者在火堆边上念诵祷词,他的身后趴跪着所有的王帐之士。

在大巫沟通上天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站立。

巫者绕着火堆边念边跳,然后他以骨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在碗里滴上鲜血,这个碗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每个匈奴勇士都在里面滴入了自己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