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叫内务府允程大伴的请。程大伴可有子侄亲眷在,若有,问大伴的意思,可一并迁来随大伴在都中宅院过活,令其好生奉养孝敬大伴。”
总管太监非是人精不可担负,对皇上看在眼里的人都有一本账记在心头,当下就禀明道:“程总管在真定老家确有族人,只是皆是远支,都不亲近。不过程总管早年曾认下一女一子,这女儿原是侍奉先惠后的宫女,早已岁满出宫了;这儿子却是程总管在宫外捡的,是个未能入选宫禁的乞儿。”
这一说倒引起了庆和帝的兴致:“哦?如今大伴义子在何处当差?”
总管太监见庆和帝起了意头,忙回道:“不曾进宫,程总管把义子正经养在宫外。”
总管太监与程老太监远近无仇怨,他又告老,得皇上看重,乐得卖好:“程总管的这双儿女为人都颇忠厚,这义子买卖做得甚好,几年前被内务府看中,选进去得了小差事,那成套相配房舍的帐帘围搭就是他家先兴起来的。”这意思,自然是说程老太监的义子并不曾倚仗他父亲的势,要不然也不会前几年才被内务府选做皇商,可知早十年可是程老太监管内务府事的时节。
这一说庆和帝倒是想了起来,并非是因程大伴的缘故,而是内务府曾上过折子,提及一个承办成套帐帘围搭的小皇商在宫妃省亲一事中足足上交几十万两的润银。内务府总管大臣是庆和帝的心腹,是从户部升补上来的,曾私下里用这家的账本跟庆和帝直言勋贵奢靡,是国之蛀虫。
“原来是程大伴义子,果然有大伴之风。大伴老成忠敬,著有劳绩,有此子息,幸之。”庆和帝颇欣慰,放下茶盏叹说。
总管太监笑道:“程总管有皇恩庇佑,好运道自然尽有。说起来,这义女也了不得,当日岁满出宫,在好几家做过教引之职,有弘传闱德之功。直到其养女出嫁,才辞馆安养。程总管一门都忠心体国,这外孙女嫁的却是出征安南国的忠勇之士,其女婿悍勇非常,正是皇商赐宴将帅时,狄大将军向您赞提过的湛小将。”这狄大将军已解甲荣养,狄家满门忠烈,只剩几个年岁尚小的孙辈,不涉军权,总管太监才敢言说。
庆和帝闻言,越发高兴,言语和悦,笑说:“竟是他家,好,好!”果然随了大伴,都不是揽权贪享之流,有节有义,叫人放心。
庆和帝自平安南后忙于组建西山锐勇营,为皇帝嫡军,他有意提拔出身寒微的将官,正与军机大臣斟酌兵部呈递的名单,这湛冬之命本也在列,此时叫庆和帝又想起来。
总管太监回了好一会儿话,哄得当今心情大好。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个个心里都叹服,又有机灵的小黄门动脑子记下总管太监的话,要传告到程老总管耳边,替总管太监扬功卖好。
到底记挂中宫报上来的事情,这日午膳当今便令传至中宫,要与皇后说话。
皇后雍容华贵,言语从容,寥寥数语就把事情禀明了,末了道:“……非是臣妾以此等小事扰君,实是福佑尚小,就得外亲如此算计,实在没有此等道理!”
庆和帝已生过一场气,此时再闻,倒更有啼笑皆非之感:太上皇昔年纵的这些勋贵忒过了,自以为是到这等浅薄无知的地步。
“罢了。已多有朝臣上折弹劾这两处国公府,交通外官,依势欺民等罪。朕本只想等着刑部上书奏请批复就是。不料贾氏再三妄为,辜负朕恩,着革去世职,令锦衣府验清家产,速速查办。”
在当今这里,荣宁二府仅为四王八公的一份子,当今厌恶的,也是这些旧勋贵世家交结起来的势力。单拎出荣国府来,实在不被当今看在眼里。就连贾贵妃,也不过初时有些用处,只因安抚太上皇看重老臣的缘故,才抬举了高位,何曾叫当今真摆到棋盘上计算过。自宫妃省亲之后,这些旧勋贵的家底被挖的七七八八,于朝廷于皇帝,都堪比鸡骨而已。就连南安郡王联合几家在平安州的异动,也不够是末路上的狗急跳墙之举,当今料理起来亦是毫不费力。
贾妃连棋子都算不上,偏偏上蹿下跳惹人厌恶。这贾妃亡故,看在福佑公主的份上,庆和帝其实只打算把荣国府扔在边角落里,由得他家生灰败落就是。这等子弟无能,家底糜掷耗空的旧勋贵,不需管他,只等几年过去,他自己就衰落的找不见了,如同无数落魄世家一样,空抱着祖德,末了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偏生这荣国府与贾妃一样,非要跳出来给皇家找不自在。国朝多少大事,庆和帝哪有这些闲工夫理会这癣疥小事,偏生这疥癞之疾叫人看见了又恶心的紧,索性一巴掌摁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