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贾母也正跟邢夫人说起孙女们,只命:“过两日打发人接二丫头家来住几日。三丫头那里,我叫宝玉亲自去接。娘娘去了,她们姊妹合该回来探望探望。”

邢夫人想着尚主的话,还要进言说和,贾母已闭上眼睛,心下急转,思索其后路来。

邢夫人闹个没趣,也懒懒的不愿动弹,尤氏心下也正盘算细软梯己之类的事情。

不一时,王夫人回来,后面跟着一列端盆端水的丫头,贾母看一眼,就知王氏不成事,心下越发恼怒,也越发慌张起来。

直至漱洗过后,外人退出去,王夫人才道:“不中用,掌事的人管束严得很,说老太太不管想谁,只管在自己家里叫她去,可在这别馆里却不成。坏了规矩,上下都要责罚。”

又告诉贾母:“治丧理事的竟是北静王爷,也不知王爷可召见了老爷不曾。”

贾母眼角就落下泪来,早几年北静王爷待自家如何礼遇,待宝玉更是亲近,可如今光景,竟是避不露面。

官眷暂住的别馆里,掌事的内监不仅拦住了王夫人,还不动声色的给北静郡王和贾家下了蛆。令婢女小幺看好门户,不管谁家夫人太太,皆不准乱闯乱撞,这才换了张笑脸,带着两个小黄门亲自去给朱绣请安。

朱绣正与黄夫人吃茶,说几句闲话,忽见这些人来,正疑惑,为首的太监已利索的打千请安:“您不认得我,敬事房的卢正侍是我干爹……”

朱绣听说这个,已起了身,轻轻一福。这卢正侍是外祖父的徒弟,为人孝顺,很看顾自家,朱绣出嫁时还得过一匣子拇指肚大的珍珠作礼。

黄夫人见他们有话说,借故告辞回屋去。两间屋子相邻,黄夫人出门时还听说那位内监在殷勤探问吃食起居等语,她就知这位年岁尚小的湛太太,很了不得。宫里内官,沾了皇家的光,眼睛都是长在脑门子上的。别说四品诰命,就是等闲三品大员,这些人也不见得愿意理会,这会子却巴巴的来讨好个小小恭人。

“……您放心,她们翻不起大浪来。况且忒拿大不谨慎了,外头地方,也敢胡说。以为关起门来,别人就听不到了。只怕人还未回都中,那些大逆的话就传到主子娘娘耳朵里了。”

“您留步,留步!”说了些话儿,几个内官就告辞,朱绣送出门去,只见邻近几间屋子的夫人太太们都似不经意的开门开窗的,看她的脸色和煦客气很多。

朱绣都笑着点头致意,并不趁机客套。

回到屋中,两个分派来的婢子也更恭谨,服侍的极妥帖。直到放下帐子,朱绣一个人看向帐顶,才长叹一声:明知陛下看重公主,还要赶着谋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难道是破罐子破摔,赶紧完了了事?

朱绣将心比心,若是有谁这样算计自家骥哥儿,不打劈了他绝不算完。

自家都如此,更何况说一不二的皇帝。这人钻了牛角尖儿,越发看不清道路,蒙住眼捂上耳朵只往阴沟里赶,谁都没法子救。

第104章 赏赐

贾氏、荣国府、宁国府…这几个字眼最近在庆和帝耳边出现的次数有些多, 跟蝇虫一般,虽微不足道,却令人烦不胜烦。

“叫平嫔安心抚育福佑,旁的事不与福佑相干。”庆和帝摆摆手, 令中宫掌宫太监退出去。

总管太监捧着热茶上来, 轻轻奉给庆和帝:“皇上, 已至午时啦。”

庆和帝捏捏眉心, 问:“程大伴执意告老?”

总管太监立刻知道当今说的是谁,正是先惠后的副首领太监,现在的敬事房总管, 这程太监于陛下小时多有看顾之德, 后又佐助王事, 十分得陛下看重近亲。忙躬身应道:“是, 程总管自言年岁已高, 不能胜任宫务, 又向内务府递了辞贴。内务府总管不敢擅专, 禀了上来。”

总管太监见当今长叹一声, 满是不舍之意。心下不由得暗自佩服这程老太监:这程老太监自上了高位从未掉下来过,中宫执掌过, 内务府也管过, 就是他自己退居, 今上也愿叫他总管敬事房, 这权宦做到他这般古今都寥寥。更不提他其实并非是当今从小的伴当,却也得陛下称呼“大伴”。

只是细细一思索,这程老太监能有今日也不意外, 这老妖怪最让人敬服的就是他那一双“慧眼”,看人从不走眼:哪个有权柄的大太监不是一串串的的徒子徒孙, 这原是大太监的脸面,毫不稀奇。这程老太监也有徒子徒孙,只是他的徒弟仅有数的几个,难得的个个都是有分寸懂进退的妥当人,踏实不说,还孝顺。叫他这总管太监也艳羡的很。

程老太监一辈子忠于王事,低调沉稳的全不似个掌权的,不显山不露水的安安稳稳的走到告老,叫旁人纵使眼热,也只能叹服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