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贾琏闹上贾代儒家的这日,朱绣自打清早一起身,就眼皮子直跳,心里头不知为何慌突突的。她把晚上搁在枕边晒月光的翠华囊待在颈上,才觉得好些。

至晌午,晴雯亲自过来,笑道:“绣姐姐,早晨你这边送去的鲜肉小馄饨,二爷倒吃了一碗。还有那几碟子煎萝卜糕、椒盐桃酥,许是姐姐做的格外精巧些,他也拈了两块进嘴里。好姐姐,你只想想,可还有什么别的花样儿?这小祖宗眼瞧着脸都凹进去了,只我们看着就焦心的很。”

朱绣抿嘴一笑,这晴雯果然心直些,若是袭人来了,必不肯说自己心焦,反要拉出老太太、太太来压人的。

“我这几日使了多少功夫,也没看出来宝二爷爱吃什么不爱什么。老太太说他往日爱些精致甜口的饭食,或是下酒的重口的糟鹅掌一类的菜式,不喜欢大荤的,可大厨房里和我这边送去的,也没见宝二爷吃下多少去。”

晴雯拧眉道:“就是这话,我瞧着,二爷的口味像变了个人似的,倒喜欢荤的、咸鲜的多些了。好姐姐,你只想想,把这种咱们家没有的,或是外头卖的那样的新鲜小吃做些来,我估量着他倒爱吃呢。”

朱绣想了一回,道:“罢了,我做几笼荤馅儿麦烧、虾饺出来,大厨房那边儿照着你说的叫准备些咸口荤鲜,还有你们房里的例菜,一并都送过去,看宝二爷吃不吃。”他吃不吃的倒不打紧,反正自己这边不仅姆妈,就连黛玉也爱这些外面的特色小食儿。

荤馅儿麦烧是用鸡肉、火腿、香菇配上时令鲜菜作馅儿,那薄皮不必包上,用手一提,四周就如同花朵绽放,咸香扑鼻。虾饺则是用通州新运来的鲜虾,调入打成茸的猪肉,再点缀几粒绿莹莹的冬笋粒儿,包裹进几乎透明的澄面皮子,端的是晶莹剔透,鲜美异常。

晴雯一边看着,雾气蒸腾的鲜香引得她不自觉的就一个劲儿舔嘴唇儿,偏她自己不自知,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怀表来看,生怕晚了贾宝玉用饭的时辰。

“哟,这是太太上月才给宝二爷的怀表罢?”青锦不知为何找来,看到晴雯在这边灶房里,稍微一顿忙笑道。

“二爷病了,一时带不着,我过来时就拿着看时辰。”晴雯忙说。

青锦就笑着拉朱绣出来:“我找绣儿商量件事情。蒸笼都摆上了也无别个注意的,烦你先看着这灶,我们去去就回来。”

晴雯才要拦人,青锦已拉出朱绣去。这处是挨着大厨房后面的一间单独灶房,只有两个灶眼,因进出不与大厨房一个门,都嫌不方便,一直空置着,此回因朱绣要单管贾宝玉饭食,才收拾出来。这里头没有灶头厨娘,只有三四个打下手的婆子媳妇,晴雯怕她们偷吃,弄脏了宝玉的饭食,她跺跺脚,只得留下看着。

那厢青锦拉朱绣到拐角僻静地方,不等她问,急忙道:“绣儿你知道我那个毛病!自打分派进内院,我再没犯过,可今早上,又有些儿心慌不安的!那时候我想一想自己,有点儿心慌,可想想你,心里头不安比我自己还重!绣儿,你说这是怎么了?”

她咽一口唾沫,又奇道:“可也是很奇怪了,这感觉一阵阵的,等我起来,不知怎的又不慌了。若不然我就告假早来寻你了!说不慌也不尽然,总归和平时不一样,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发作一样。方才我见晴雯,突然一阵心惊肉跳,我想一想,又不是她,莫不是…莫不是关乎着宝二爷那边的?”

朱绣思忖一下,问:“心慌的可厉害不?”

青锦摇头道:“比前头几次都好,只是有点儿,要不是我知道自己这个毛病,还以为是昨晚上没睡好或是夜里饿得呢。”

朱绣忍不住笑了,道:“既如此,你赶紧回去!你且在太太的院子里,这一天都别出去。我这里你也甭挂心,我一会儿做完就直接回林姑娘的院子,这一日也不出来!至于晚上的那头的饭食,我只在罗翠坞的小茶房里收拾些就罢了,还有大厨房准备的那些呢,怎么不能糊弄过去呢?”

青锦这才放心,按说定的回荣禧堂去。

青锦这里去了,朱绣却没能按说好的照做。

蒸屉是新竹子制的,还带有一股子竹子的清香,朱绣回来,麦烧和虾饺都好了,她想一想青锦的感觉,怕应在这吃食上。若那贾宝玉吃了不好,可不就得赖这东西不干净不新鲜了,到时说也说不清,她想着,各取了一屉,叫过晴雯来:“咱们先替你们二爷尝尝咸淡。”

又从中拿下三屉来,命帮厨媳妇:“给老太太送去,这一篓子河虾难得的新鲜,很该孝敬老太太。”孝敬老太太自然得是成双成对的,这多出来的一屉是给鸳鸯琥珀这等大丫头的,这也是应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