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密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论起待遇,也算不得差,就是屋子里有点冷,他抱着自己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外面的日头落下。
杂务司那位新掌司,把他带出来后,却没有立刻见他,应该是打着熬鹰的主意。
陈密本可以不在意,可是,惊蛰午后在他耳边说的话,却仍然清晰得很。
……惊蛰,怎么可能会知道?
这本该是个秘密。
陈密就是为了隐藏住那个秘密,所以才会明知道被诬陷,仍还选择闭口不言。
可要是惊蛰知道,还将这事揭露出去……
陈密的眼底流露出猜忌与担忧。
咔哒——
紧闭的门,突兀被打开。
门外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进来:“……慧平,我自己进来就是。”
“掌司,要是……”
“无事。”
两人又说了点什么,才看到惊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屋内很是昏暗,惊蛰没有点灯的意思,就着外头稀薄的昏暗光线,将食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今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吧。”惊蛰淡淡说道,“坐下一起吃吧。”
陈密:“不如,先来说说那句话。”
惊蛰笑着摇头:“你不吃,我不说。”
陈密咬牙,到底是从地上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几步走到了惊蛰的身边。
这么近的距离,他多少能看清楚惊蛰的神情。
惊蛰在摆放杯盏的模样,很是淡然,好像根本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这种云淡风轻的模样,让陈密看了,不免觉得牙狠狠。
他这提心吊胆,可惊蛰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然陈密这近乎阶下囚的身份,本来也没资格再说什么,于是便也只能压下心头的种种猜测,跟着坐了下来。
陈密一吃,就知道,这本是惊蛰自己的饭食。
不过他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品尝,快速扒拉了几下,将饭全部都吞了下去,差点没将自己噎死。
惊蛰叹了口气,给他舀了半碗汤。
陈密接过去,咕噜咕噜喝完后,终于摆脱了那种快要噎死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陈密才说道:“掌司,你是从何而知……那件事的。”
惊蛰平静地说道:“若我说,只是一次意外,你信与不信?”
陈密沉默,眨眼的速度很快,显然内心也正处在某种激烈的斗争。
而后,他苦笑着摇头:“就算我不信,又有什么用?
陈密的确收藏着许多不该藏着的东西,可被搜查出来的东西里,却也有许多,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那些,是被其他人栽赃陷害的。
惊蛰会知道这件事,不过是因为,今天早上,在刘富去举报陈密的时候,他恰恰接到了任务。
【任务十三:从陈密的手里取得一个紫色菡萏的荷包】
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任务。
惊蛰从前那么多个任务里荷包里面,根本没什么东西。
惊蛰笑着说道:“既是如此,等你出来后,可莫要忘记我说的话就是。”
等他出来的时候,身后陈密的情绪,已经远比之前要稳定许多。
慧平将门锁上,迟疑地看向惊蛰身后。
“掌司,你要救他?”
他们刚才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外头的人也能听到一些。
惊蛰:“不觉得他很有用?”
慧平:“杂务司的确是缺人,不过,让他来的话……”
惊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抛着手里的荷包。
他和陈密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原本就只是为了诓他这个荷包,根本不是为了利用他做什么。
不过,显然陈密根本不认为惊蛰是为了这个荷包来的,而是觉得他另有目的。
这正是惊蛰想要的结果。
他将荷包收起来,对慧平说道:“走罢,看看廖江,将东西分类得如何。”
刘掌司从陈密屋里搜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大部分都是直殿监内其他人的东西,只有小部分是陈密情|人赠给他的。
廖江看到里头有不少熟悉的东西,跃跃欲试说他能归类出来。
惊蛰就朝姜金明借了世恩,请他们两人一并细查。
在这件事上,倒还真是世恩的拿手好戏。
惊蛰带着慧平回去时,已然看到东西被分类得差不离,只剩下一小堆被丢在一处,显然是还没找到主人的。
世恩叉腰:“好家伙,这可真是雁过拔毛,可有不少东西。”
廖江清点了下,摇着头说道:“少说得有十来个人的东西,这罪名可大了。”
惊蛰站在他们两人中间,扬眉说道:“如果他真的没有做过,那你们觉得,这些东西,是谁给他塞的?”
廖江断然:“刘富。”
举报陈密的人是他,那陷害的人,肯定也是他。
惊蛰吐了口气:“我也觉得是他。只是,他陷害陈密做什么呢?”他低头打量着地上这些东西,微微蹙眉。
世恩很不明白:“陈密可是在这直殿监内,与他关系最好的人之一。”
虽然这个最好,看着也很不牢靠,可比起与他假情假意,根本不交心的其他人来说,刘富和陈密算是亲密。
惊蛰听到世恩这话,蹙眉沉思片刻,缓声说道:“倘若,正是因为陈密和刘富的关系不错,再加上,他们又是同进同出的室友,所以,他才正要陷害陈密?”
在世恩和廖江还没反应过来时,与惊蛰曾一起住过一年多的慧平恍然大悟,拍着膝盖说道:“我懂了!”
世恩:“你懂了,然后呢?”
这说话说一半,是什么坏毛病?
慧平急切地说着:“陈密肯定不小心撞破了刘富的隐秘。而且,一定是那种,陈密看到了,却根本没意识到的那种!”
惊蛰颔首,这正是他
的猜测。
刘富和陈密都在刘掌司的手底下做事?[廖江:“他将这些赃物,全部都交给了你,清点后也没有记录,要是你从中做点什么手脚,那这件事岂不就会发生许多变化?”
惊蛰挑眉,在廖江说破前,他对这件事并无太多的感觉……每次碰见掌印太监,他瞧着都是非常好说话。
这个人给惊蛰的感觉也正是如此。
惊蛰没从他身上察觉到任何恶意,甚至午后与他交谈时,总觉得他的心情并没有面上那么糟糕,反倒是有些奇怪的愉悦。
“掌印是个怎样的人?”惊蛰问。
杂务司因着司内的特性,与其他几个司都有接触,亦有不少事情,要报给掌印。
光说他最近,就已经见了掌印七八次了。
廖江当初跟在江怀的身边,肯定看到,知道更多的事情。
廖江:“看着和蔼可亲,实则很有原则,一旦触碰到,就是雷霆之怒。”
这样的人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却偏偏是最不好说话的那一类人。
正因为如此,廖江才觉得掌印太监对惊蛰颇有不同。
掌印太监那时候分明已经决定将人扭送慎刑司,却因为惊蛰说话轻易改变了主意。
惊蛰敛眉,若有所思。
夜色渐深,几人并没有在惊蛰屋里停留多久,很快就都道别离去。
惊蛰看着这堆停留在他屋里的东西,弯下腰来,挑拣着那堆寻不到主人的物品,再从怀里掏出那个紫色荷包。
在惊蛰拿到这个荷包时,这任务就已经完成,可谓是惊蛰完成得最顺利的一个任务。
地上那堆东西,不过是寻常的物品,就算是金银珠宝,也顶多是违了制,算不上多厉害的证据。
惊蛰将注意力,投向自己手里的荷包,这荷包的针线纹路都非常稳,绣荷包的人肯定是个老手。不过,这菡萏的样式却是紫色,与实际上的菡萏有所不同。
他挑开了细带,检查起内部。
正如陈密所说,这荷包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里面只有点碎银子,以及陈密塞进去的一些备用物品,其余根本算不上重要。
紫色,菡萏,与实际不同……
惊蛰的手指摩|挲着荷包的外侧,突然有了一点明悟,他起身找了把尖锐的小剪刀来,花了点时间,一点一点将外面的丝线给挑开,当底下带着暗纹的字迹显露出来时,惊蛰扬眉。
果真没猜错。
系统不可能平白无故让他取一个荷包,那只能是这个荷包的本身存有什么问题。
寿康宫的宫人……与陈密……
如果不是系统告知,惊蛰很难猜想到这点,而系统会颁布这个任务,只可能是这个宫人,是太后身边的人。
稀奇,在明知道太后厌恶的情况下,这人到底为什么还会这么做?
他眯着眼,就着光火看着上头蝇头小字。
那字实在是太小,惊蛰非得凑得很近,才能勉强看得出来。
片刻后,惊蛰脸色微变,猛地站起身来
。
…
寿康宫内,太后正在灯下看书。
“敏窕,过来。”
太后看到一处,似有不满,将一位女官叫了过来。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相貌有些普通,气质却是好看。
敏窕缓步过来,在太后跟前欠身。
“先前传出去的消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