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丹子先将弟子遣散了,又按下要通报的童子,这才带着陆常月与崔嵬一道进入大殿。
大殿里才招呼过鲛人们,人虽走,茶却还未凉,仍袅袅冒着热气,长宁子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正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竟全没注意到他们已经进来了。
明丹子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掌门正处于水深火热的苦思之中,实不方便接待外客,很是乐呵呵地走过去道:“掌门,你瞧谁来了。”
长宁子闻言才抬起头来,见着崔嵬与陆常月二人,又惊又喜,忙起身来,呼唤了童子换上新茶,这才过来牵住陆常月的手道:“陆道友突然造访,倒叫我有失远迎。”
陆常月笑眯眯地会握住长宁子的手,温声道:“我此番也来个不请自到,可是打扰长宁子道友了?”
其实陆常月这次造访毫无缘由,叫长宁子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他笑语似是有意提起之前的事,不觉得面红耳赤,可见他神色泰然,似又并不含讥讽之意,便仍是硬着头皮道:“这是说哪里话,快请坐,童儿,快,快上好茶。”
接着便是些寻常寒暄,童子很快就上了新茶,明丹子见缝插针地说了路上二人施以援手的事,长宁子又是一番感谢不提。中间陆常月有意询问方才鲛人的来意,长宁子却不怎么详说,只含糊其辞敷衍了过去。
这毕竟是门派内务,旁人不必多言,陆常月倒没冒进,又转开了话题。
等茶喝了小半杯,长宁子这才切入正题:“不知道陆道友此番前来,倒是有何见教?”
陆常月看了看崔嵬,对方正垂着脸喝茶,显然是不打算开口,他心下稍安,知道这小祖宗倒还不打算掀了整个天玄门,便开口道:“要论各门各派典藏,恐怕再无比天玄门更为周密齐全的,上可追千古,此事九州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长宁子却与明丹子不是一个脾气,自不会被这句恭维哄得晕头转向,他笑着抚须,从话中窥出真意来:“陆道友可是要借什么书去?”
“恰恰相反。”陆常月微微笑道,“我反倒是得了本古籍,来考校天玄门一二的。”
天玄门藏书甚巨,名头响亮,时常有修士来借阅,也有不少人上门来刁难,这是极常见的事,可长宁子怎么也没想到陆常月竟也会为此事前来,他深知陆常月并非是无病呻吟之人,既是亲自前来,又没打招呼,想必此书必然十分重要,不由来了兴趣:“请。”
陆常月却道:“只是我这古籍有千年之久,可追到灵煜掌门人之时,不知当初天玄门内有几人还能读懂辨识。”
明丹子一听,顿时大笑起来:“陆掌门此言小瞧人不是,天玄门能识得上古文字的人确实不多,偏我恰好是其中一人,请吧。”
崔嵬察言观色,见他二人都并未因灵煜此名惊慌失措,反倒流露出无限惊喜之情,便知此二人恐怕都不知晓尘艳郎之事,这才开口道:“此书在我手中,只是其中内容极是复杂晦涩,恐怕明丹子道友心力不足,不知天玄门可还有能一同钻研的同道。”
他这话说得很是冒犯,长宁子却是不以为意,反而更好奇这古籍是何等珍贵,他本也是爱书之人,不觉心中更是痒痒,想要一饱眼福,于是解释道:“好叫崔道友知晓,明丹子把守藏书阁四十余年,门内比他更为渊博之人恐怕如今都已作古,要是他与我都识不出书上所写,只怕门派上下也无人能识得了。”
明丹子甚是快人快语,干脆道:“如今的小辈对这些与修炼无关的事大多不感兴趣,嫌弃古法老旧,都各个想着再创新招,再说纵有什么法术口诀,也都叫咱们重修过一遍再由他们观瞧,哪还有几人愿学,崔道友不必忧虑,倘若我明丹子也瞧不出来,大不了我没日没夜去翻书对照,定将这本书破译出来就是了。”
这叫陆常月听出苗头,他“嗯”了一声,忽道:“这许多年来,只明丹子道友一人把守藏书阁么?只怕累得很吧,怎么不收些弟子帮忙?”
长宁子笑道:“你莫看他风风火火的模样,却是个天大的书虫,最爱此事,你当受累,他却是享福,门下藏书阁若无他指引,只怕我进去都要迷路。至于那些弟子么,倒是也有弟子随着他,只是都不大长进。”
听到这番话,陆常月心中便有了底,他看了一眼崔嵬,崔嵬微微摇头,意思是二人都没有问题。
任何人在猝不及防之下都难免会暴露自己的心思,明丹子本就不是城府极深的人,对他们的来意又是一无所知,乍一听到灵煜二字竟然不为所动,足以说明他与此事并无任何干系。而依长宁子所言,天玄门最有可能与尘艳郎搭上的内鬼就是明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