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被神子射断右角,一夜间从魔族的幼王变成了败者,从深渊的希望变成了耻辱。

被亲人抛弃,在追杀中受了重伤,落下近乎残缺的病症。

他似乎已经废了。任谁来看,都会摇摇头叹口气。

那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无处容身的断角魔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莽莽的雪原上,在即将枯死的老树下,看到了一对交叠的骸骨。

一具小的骨头,紧紧抓着另一具大的骨头。

那是死去的儿子抱着死去的父亲。

就这么淹没在大雪里,破灭得无声无息。

昏耀站住了,寒风吹过黑发,那截断角若隐若现。他死死睨着这对骸骨,紧咬的牙缝里呵出了白雾。

无尽的悲怆、无尽的屈辱与无尽的不甘……在这一瞬间,像喷薄的岩浆那样冲上了喉咙。

为什么。

魔族只是想要活着,只是想要回到那片日月轮转的故乡。

可那个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金发少年轻描淡写的一箭,就摧毁了他的全部。

高高在上的人类,想要断绝魔族的希望,就像掐断一根不合眼的野草的根系那样轻松。

风雪模糊了视线。

昏耀捡起那颗被埋在雪里的小小的孩童头骨。他将它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再抬头时,狠戾的眼眸中落下了一滴泪。

他扯开嘶哑的嗓子,唱起了魔族的祭歌。

他饥寒交迫地走进风雪,他伤痕累累地走进风雪,仿佛真正地与那些死在冬天的先祖们完成了灵魂的合一。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结界崖上。

以浸满仇恨的视线,逼视头顶的结界。

他不败,他不死。

他会活下去,赢回来。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撕开这轮无情的崖月,将那个金发少年狠狠踩进泥里。

自那以后,每个极寒节,魔王都会亲自受寒。

直到他有了祭司,有了臣属,也有了打磨好的祭祀用的头骨。就这样很多年过去了……但那个冬天,雪原上交叠而死的父子还在追逐着他的魂魄。

或许,只有深渊的风雪彻底止息之日,他才能走出这片寒冷。然而那又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您能教我唱吗?”

昏耀从回忆里脱身的时候,兰缪尔依然乖巧地坐在他的面前。

魔王咧开嘴,捏了捏人类的脸颊:“兰缪尔,我的故事白讲了吗?你呢,是要被我狠狠踩进泥里的……”

兰缪尔:“踩完之后,您能教我唱吗?”

昏耀哼了一声,眯起眼。

第五年,他不再恐吓人类,要他吞火石了。

魔王将那件火狐皮毯抖开,披在兰缪尔的肩上,说:“我只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