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缪尔茫然张大双眼,粗木做的竖琴脱手,咯噔轻响着沿着山崖往下滚。他哀伤道:“吾王……不信我吗?”
“废话,”昏耀冷笑,“我当然不相信你,我永远不会相信你。”
“为什么?”
“不然呢?圣君陛下,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声称愿意为了魔族破开结界,证据在哪里?”
兰缪尔不甘地皱眉,心想本来就是事实,自然有证据。
他下意识就要回答,然而就在话语出口的前一秒,如遭雷击一般顿住!
“明白了吗?”昏耀撩起眼皮,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兰缪尔后知后觉地想通了什么,一瞬间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他发现昏耀说的是对的。
没有证据。
深渊与人间横着迦索的结界,里面的魔族出不去,外面的人类进不来,只有猜忌与仇恨肆意蔓延。
只要兰缪尔还在深渊一日,他口中所说出的每一个字,他讲的每一个人间的故事,但凡是魔族不知道的,无法验证的……都会被归于空口无凭四个字。
换位一想,如果一个魔族从深渊来到人类的王国,笑吟吟地说:来,把结界交给我,我帮你们把深渊彻底封死。
谁会信?
谁敢信?
信错了算谁的?
“下山。”昏耀突然说。
“等……”兰缪尔有些慌了,“等等,吾王……”
昏耀不由分说转身就走。
兰缪尔好像被打击得恍惚,居然还想转身去把自己的竖琴捡起来。然而颈间一阵灼烧般的痛楚,那是禁锁在催促奴隶跟紧他的主人。
人类不敢捡琴了,转身想走。可大病初愈的身体不争气,他没两步就体力不支,扶着山壁直冒汗。
兰缪尔疼得轻轻抽气,他突然被无边的难过给淹没了。
世上有没有一种自证清白,要比站在一群怀疑你的人面前,试图证明“自己没做过恶事”更难?
那或许就是如今兰缪尔陷入的困境:他不得不站在一群敌对种族面前,证明“自己接下来不会做恶事”。
更有甚者,是证明“自己此前做的善事,不是为了行恶而做的伪装。”
兰缪尔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他越过了“奴隶”的那条界,暴露了自己的别有用心。
却无法证明那是对魔族的好心,而非狠心。
耳畔响起角马的嘶鸣声。
身上的痛楚缓缓消退了,兰缪尔吃力抬头,看到魔王坐在马背上睨视他,目光里有了此前未曾有过的阴鸷戒备。
“别再动那种心思,兰缪尔。”
“两百年的囚困,两百年的冰霜和烈火。时至今日,魔族与人族之间只剩下仇恨了。你以为你能改变得了什么?”
“……”
兰缪尔敛眸,沙哑道:“总该尽力而为。能成或不成,也问心无愧了。”
“想要问心无愧?”魔王嘲讽地呵了口气,“……人类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