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雨还没下完。”盛夏随便找话说。
他有好一阵子没和姜以森独处了,难免产生了紧张的感觉。
“嗯。”姜以森看天色确实还会有第二场雨,转过脸看了眼盛夏:“抱歉,待在这里很没意思吧。”
“没有。”盛夏说,又顿了会儿,问:“刚才...在咖啡厅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盛夏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充满关切、紧张和不安,男生的表情总是让他一览无余,姜以森很难装看不见,也很难去糊弄他。
“我的故事,你想继续听下去吗?”姜以森忽然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下了赌注,因为余冬讲的故事的后续,其实几乎没多少人知道确切的实情。
他只是有些想知道,盛夏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盛夏眉慢慢皱起,但郑重地点了头,表示要听。
“我大学到北方去读了,你知道的吧。”姜以森直白地表示他知道余冬把自己卖了,“我那段时间...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但那确实是我人生中特别快乐的一段时光。”
不再费心用功读书、自由自在地画漫画、交男朋友、完全凭喜好装扮自己。
“我家没什么钱,那时我和父母联系,主要靠打电话,视频通话还不普及。”姜以森说,语气逐渐变得淡淡的,屋檐外的雨也仍旧淅淅沥沥下着,他的目光像追随着雨雾回到过去,“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在我大三的暑假攒钱飞过来看我。”
盛夏眼里露出些微震惊:“那你...”
“嗯。”姜以森弯眼笑了笑,如同恶作剧被抓住的孩子,“全部,都被发现了。”
摆在姜以森父母面前的,是个他们仿佛根本不认识的人。
那个小时候娇气爱哭,长大后渐渐变得聪明懂事,甚至还一鸣惊人、成为他们最大骄傲的“姜一鸣”,就好像根本从来不存在过。
这种落差是惊人可怖而让人心寒的,是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理解的。
那场争吵在所难免,原本关系和睦的三个人,在那短短的两小时内,把所能想到的最不好听、最伤人的话都说了。
姜以森挨了狠狠的一耳光,那是他人生里唯一挨过的一次打。
这让他的脸瞬间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眼泪也完全没能控制住,很快浸满了眼眶。
刚满二十岁的男生还十分年轻,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尊严被践踏、爱好乃至人格都不被理解不被尊重的痛苦。
而施暴者恰恰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能被认同的那两个人。
“我让他们滚,我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我恨他们。”姜以森慢慢地复述,“我还说,我真希望自己根本没有父母。”
盛夏心里一颤,他已经知道了可怕的后续。
这让他几乎不忍心听姜以森继续说下去,尤其是当他发现,姜以森的眼睑正变得越来越红。
“后面,你基本都知道了。”姜以森说,“他们原本想带我一起去旅行,但像那样吵过以后,他们只能自己去了机票、酒店都不好退改。
“他们在当地自驾的时候,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一直...一直抢救。”姜以森手攥起来,指尖深深嵌进掌心柔软的肉里。
雨重新开始下的时候,姜以森的一滴眼泪无声无息落到地里。
“他们谁都没有回来。”他说,“我真的变成没有父母的人了。”
而盛夏还不知道,真正彻底击溃姜以森的是什么。
“在他们...打包好要返程的行李箱里,”姜以森顿住,巨大的痛苦让他没办法顺畅地把话说好,“有一罐新的...黄油曲奇。”
盛夏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抱住了姜以森,他没办法看这个人眼泪打转的样子,他只感觉整颗心都要破碎了。
“姜以森,这不是你的错。”他说。
姜以森摇了摇头,仍然在说:“我知道是给我的,全家人里,只有我特别爱吃那个口味的曲奇,一罐特别贵,只有过年才给我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