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哪怕他再注意行举,走路时左脚还是能让人看出端倪。

过往的人时不时就会朝他扫一眼,但马林骞仍旧步履平稳,背脊挺拔,好似没有被折弯过脊梁。

从天之骄子,一朝跌下摔进泥地里,哪有不疼,哪有不弯的道理?

他以前极骄极傲,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寻到别人的错处短处便会以诗打趣。

那人若是敢还嘴,他能引经据典,夸夸其谈,要对方更难堪,最后狼狈而逃。

后来逢了难,才从天上落回地上,他明白了人间疾苦,性子也渐渐磨平了。

马林骞从来不惧与人谈论自己跛脚一事,还常拿此事与学生、好友、旧相识打趣。

好似他先别人一步说了,调侃了,别人就不会再伤到他似的。

他常跟夫人说旧事,讲卫寂、讲许怀秉,讲自己最恣意的事,以此怀念那个惹人嫌,但却是最骄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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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的江山是庸高祖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因此十分注重儿孙在骑射的教育,春、秋两季都要带王公大臣狩猎。

今年是太后丧年,狩猎自然取消,但太子骑射的功课仍在,一月两次。

自姜檐答应卫寂会端正言行,他便没去过校场,今日趁着骑射课好好活动了一番筋骨。

卫寂拎着买来的吃食到东宫时,姜檐正在校场。

夕阳的余晖中,他骑着红鬃骏马,一身猎服,眉目深长,鼻梁挺直,一滴热汗缀在线条锋利的下颌。

看见走过来的卫寂,姜檐扬唇一笑,英姿勃发。

卫寂脚步微顿,不自觉抱紧手里的竹筒。

姜檐一直看着卫寂,胯/下的烈马奔腾在校场,大概是它跑得太快,姜檐突然朝前一栽,半边身子竟向马一侧跌了过去。

卫寂大脑轰的一下,吓得肝胆狠狠震动,他什么都顾不得,疯了似的朝校场跑。

跑到一半,姜檐的身子如轻燕那般,利索地翻上了马背,还冲着卫寂笑。

恶作剧得逞的模样,哪里有即将掉下马的慌乱?

卫寂停下了脚步,心口跳得飞快,他怔怔地看着毫发无损的姜檐,双腿现在还在打软。

姜檐勒停了烈马,那马的长颈淌着热汗,它前蹄在地上踏了踏,打着响鼻。

姜檐轻摸了两下它的脑袋,然后翻身跃下,将缰绳交给了身旁的人,径自朝卫寂走去。

走近才发现卫寂脸色苍白,姜檐一愣,“怎么这副模样?”

卫寂还未从惊吓中恢复,哑声说,“殿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很危险。”

姜檐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危险的?我的骑术你又不是不知道……”

接下来的话,在看到卫寂的面色后咽了回去。

卫寂眉头紧蹙,一向和软的面上有几分凝重,唇色还是白的。

是那种满腹心事,却在极力压抑的模样。

他鲜少露出这样的情绪,姜檐的心提了起来,在卫寂面上观了半晌,他才小心地问,“你生气了?”

卫寂垂下眼,摇摇头。

他没有生气,只是想到了方才见过的马林骞。

曾经那样张狂的一个人,跌了一次马变成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