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正不气了,嗤笑道:“看这编排的,比话本小说还精彩……不,这不就是话本吗?不得不说,你写得可真好。”
周不渡愧不敢当:“不是我写得好,其实,我编故事,不全是凭空捏造,许多内容都是以世间流传的奇闻为基础拓展而来。这些编排人的话,虽是无稽之谈,但三天两头这样上书告状,谁抵得住?后来,将军被免职调任别州,去的是个富饶之地,俸禄也涨了,但他不久便患了病,郁郁而终。”
被狄青上枷的刘、董两位大人,刘沪是将门之子、皇室姻亲,董士廉则是郑戬的嫡系,郑戬是范仲淹的连襟、前任参知政事李昌龄的女婿。
人心、政治,是最莫测最多变的东西。狄青这次执行命令,是进退两难之下的无奈之举,也实实在在打了范仲淹一闷棍,然而,韩琦那边到底没有真正接纳他,最后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二、公使钱案
“是啊,虽说枢密使被弹劾乃常事,就跟吃饭似的,但武将到底不是文官,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同样的弹劾落在武将脑袋上,后果总归是不同的。”种子正深感无奈,忍不住问,“那公使钱的事……”
越千江:“是在水洛筑城之前发生的。当时,陕西西四路都总管郑大人与渭州知州张大人不合,告发张大人滥用公使钱,牵连出曾在陕西任职的滕大人、种……钟大人,以及面涅将军。”
张亢私用公使钱案在宋史上颇为有名,牵连了包括滕宗谅、种世衡、狄青在内的许多知名武将。
越千江不是不小心说错了一个字,而是故意说漏嘴的,因为他所说这个钟大人,实际上是种世衡,也正是种子正的父亲。
种世衡跟张亢同一批被提拔,同样是从文官转做的武官,其人未必贪财,但在原本的历史上,确曾被牵扯陷入这场风波。
公使钱这东西,是地方上用于迎来送往的公用经费,最初只招待官员,后来也用于招待文人,乃至于商人。
边地将军私用公使钱的现象相当普遍,主要是因为军费周转不开,或者需要安抚兵士、培养探子、招安之类的事,朝廷对此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查还好,一查一个准。
种子正也不好怎么说:“养那么多兵马,钱粮哪够花销,要说滥用公使钱奢靡享乐,边地哪儿有什么可享乐的?自然,那郑大人是没错,但只要张大人不以权谋私,稍稍变通怎就不行?”
越千江:“张大人好施轻财,燕犒馈遗都很丰厚,所以跟手下兵士的关系都处得不错。郑大人则任性近侠,严刑峻法,士民大都畏惧他。无巧不成书,故事得有矛盾冲突才好推进,所以,这两人遇上了。”
“后又如何?”种子正问。
越千江:“四个涉案者,滕大人是文官,可能是怕牵连旁人吧,竟然烧了账簿,后来被贬谪为巴陵郡守;张大人、钟大人都是由文官改做武将的,也受到了降职的处罚;唯独面涅将军自始至终都是武将,欧大人、尹大人出来为他求情,说他‘本是武将、不知律法’,因此,只有他一个人免受处罚。”
种子正:“原来尹大人不仅对将军有知遇之恩,还救过他,难怪他愿意在那样的情形下受命去阻止修筑水洛城,知恩图报,是个性情中人。那位欧大人替将军说了两次话,也是宅心仁厚。”
越千江叹了口气,立马给他“补了一刀”,道:“欧大人的确数次维护过面涅将军,但等到将军数次立下大功,官家力排众议提拔他做枢密使之后,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毕竟,一个行伍出身的武夫,怎么能位同宰相呢?文臣们议论纷纷,编造了许多流言,欧大人更是连上三封奏折,劝说官家罢免他的职务。”
枢密使,位同宰相,并非只有文官能做,但按惯例的确都是文官在做,自宋代开国至狄青之时,从武将走上这个位置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开国名将曹彬,另一个就是狄青。
这实在是动了文官的“蛋糕”了,以至于数次为他辩护的欧大人也上本参他,而这位欧大人,其便就是百世文豪、千古伯乐欧阳修。欧阳文忠公连上三封奏折,是什么分量?
周不渡也轻叹一气,再“补上一刀”,道:“欧大人不仅和稀泥的本事高超,文章更是冠绝天下,写了一封《乞罢汉臣枢密之任》。一说,汉臣出自行伍、号为武勇,虽薄立功劳,但尚未得古之名将一二。又说,汉臣乃军士,军士是小人、乐其同类,易为小人煽惑,所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故武臣掌机密、得军情,于国家不便、于其自身亦未必不为害。再说,汉臣本武人,不知进退,近日讹言益盛,恐其将如唐之朱泚,虽本非反者,然仓促之际,或将为军士所迫而反。后来,欧大人还写了两篇论京城水灾的,我就不念了,都是编的,听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