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也让我读《左传》,说将帅须知古今历史,否则便是匹夫之勇。”种子正挠了挠头,“别看这面涅将军从寒门少年做枢密副使的经历离奇得跟做梦似的,但仔细推敲,却未必不能实现。小弟写得好啊。”
他其实开始好奇了,这周家兄弟到底是个什么出身,怎么会熟知官员的擢升之路?但他一直坚持交朋友不问出身,别人不说,他自然不会刨根问底。
一、水洛城案
实际上,这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大名鼎鼎的狄青狄汉臣。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尹大人指的是北宋散文家、“河南先生”尹洙,赏识他的韩大人是出生于世宦之家、“相三朝、立二帝”的韩琦,教他读书的范大人是范文正公范仲淹。
现实往往是比小说更离奇。
越千江继续讲述:“后来,面涅将军遇到了两件小事,一件是公使钱案,一件是水洛筑城案。”
一听到“公使钱”,种子正感觉天气忽然就没那么热了,不想提这个,便道:“水洛城我知道,在关山脚下,羌人聚居之地,也是秦、泾两州的交通咽喉,在那儿筑城足可以遏制西夏大军入侵关中,有什么问题?”
“有一个前提,”周不渡插了一句话,“这故事发生在大宋,其国力、兵力皆不及大周,当时,西夏发兵进攻大宋泾原路,于定川寨大败宋军,宋国的国境线足足往后撤了七百里。”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种子正的脸色。如果没记错的话,种子正打完这场胜仗之后,立马计划在绥州故地筑城,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被上司陆诜以“无诏出师”为名召回,谈到筑城之事,想必也很有“代入感”。
果不其然,种子正十分认真地计算了一番,点头道:“那水洛城就该在国境线以北两三百里处,是一座孤城了。但重筑扩修,进可攻、退可守,有利有弊,得视具体情况而定。”
越千江:“问题在于,具体情况太复杂了,而韩、范两位经略使又已经擢升为枢密副使,在朝中意见相左。韩枢密认为,筑城耗资巨大,范枢密认为,筑城是长远之计。双方僵持不下,直到大宋再一次吃了败仗,朝廷才决定筑城。”
“文人就是屁事儿多。”种子正点评道,“边臣不能自主,令出多门,常常会贻误时机。”
越千江点头:“当时,范枢密已升任参知政事,便由他的嫡系、陕西西四路都总管郑大人派遣内殿崇班刘将军主持修城事宜。然而,刘将军好不容易劝降了羌人,开始筑城的时候,韩枢密这边又不干了,等到西北战事暂停,就劝得官家下令停止筑城。”
“这都开建了,又来喊停是有什么毛病?”种子正听得投入,“换成我,我指定装装糊涂,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不为一口气,怕就怕本地人觉得朝廷背信弃义,要反。”
越千江:“刘将军也是这样想的,他骑虎难下,接到圣旨,仍然默许羌人自备财力修城。韩疏密就让那位曾经对面涅将军有知遇之恩、时任渭州知州的尹大人派将军去把刘将军收监,并以抗旨为由对他上了重枷。如此,又引发了羌人叛乱。”
“我就说吧!看他怎么收场。”种子正神气活现。
越千江:“平乱之后,城筑好了,涉事的几位大人被各打五十大板,尹大人和面涅将军调任他州,刘将军虽被降职调任,但不久便恢复了官职,最大的输家仍是面涅将军。”
“为何?他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种子正听得皱眉。
越千江:“因为刘将军筑城时,朝廷派了一位董大人做他的副手。面涅将军办案时,把这两人一并抓了,刘将军是武将,董大人却是个文官,还是从京城下来的著作佐郎。水洛城反正已经修好了,没什么争议,韩、范两位枢密副使大人官位高、势力大,再说他们的不是也没什么用,最后,朝中官员争论的焦点,就只有面涅将军的做法是否妥当。”
种子正:“得,他要被唾沫淹死了。”
越千江:“是,官家原本还想降罪于将军,多亏一位宅心仁厚的欧大人和稀泥,说将军‘本是武夫,不懂律法’,官家这才作罢,只派他去给刘、董两位大人传诏书,意思是道歉了事。”
“这算什么事……”种子正气闷道。
周不渡:“可叹,将军虽只是奉命行事,却把朝中的文官全得罪了,受到了无尽的口诛笔伐。纵然他军功卓著,后来得官家赏识,去做了渭州知州,文官们还一直坚持上书说他率暴鄙吝,说朝廷奖用太过、群心不服。后来,他因军功卓著,升任枢密使,甚至有文官上书说他养的狗长了角、说他的屋子在夜里发光,说他……在家里穿黄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