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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不渡 七六二 818 字 2023-05-12

大周的情况跟大宋颇为相似,士大夫已经是儒生与文吏的结合体,跟皇帝同阶级,站在老百姓的对立面。至于武臣,尤其是数量庞大的中下层军官、士兵,既非百姓,亦非统治者,就像一枚努力想往橘子里面挤的蒜瓣,要争取权力,自上往下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能的道路是自下往上,但变法变革都不现实也没必要,讲故事洗一洗大家的脑子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越千江当即就答应了,约定择日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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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渡也觉得说够了,不能再往深里讲了,免得这位年轻气盛的将军想得太多,变成另一个房清妙,便抛出问题,扯开话题,道:“我原以为哥哥去了随州,怎么会来岳州?”

这位小弟仿佛无所不知,种子正已经不奇怪了,直言:“原本是要去随州的,可不知道是哪个谏官闲着没事嚼舌根,说岳州缺人手啊,官家便又让我过来待上一段时间。抓紧时间干点儿活,才好戴罪立功、官复原职。”

这话都直说了,他可真是不拿大家当外人。

周不渡:“你怕是被人摆了一道。”

“可不是吗?”种子正倒完酒壶里剩下的酒,正好有一杯,便一口闷了,“文官哪能有好心思。我带着伤千里奔波,小命已经去了一半,偏生岳州有什么妖党作祟,正经的不正经的大夫都被抓了。这不,我只能跑到大牢里去看诊。”

周不渡:“看着了?”

种子正:“没有,你看那些个衙役的行事做派,便知道县令是一个不懂办案的禄蠹,听风就是雨,把人抓住,总是先打一顿再说,大牢里出的大夫不是伤了就是残了。我原本还觉得这事可能是有人故意做来针对我的,但看见大夫们的惨状,便知道不是——对付我可不值得造这么多孽。总之,我是大夫也没找着、巫妖也没找着,病没看成,憋出一肚子火,要不也不至于在公堂上撒气。”

“我们给你瞧瞧?”周不渡心想,种子正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多半是刀枪或者箭伤,许是因为拖得太久,未能得到妥善治疗,情况恶化了,先看一看,晚上去一趟阴间,请暮雨给个方子,在灵山采些药,应该能治好。

“嗨!用不着……”种子正征战沙场,自己懂得一些医术,无奈跑到大牢里去找大夫,是因为伤势很不乐观,正经医师都不一定有办法,更何况这个病弱小公子?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对上周不渡的目光,拒绝的话是断然说不出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看看也无妨,但愿不会吓着小弟。”于是当场解开外袍,拉下里衣。

他的伤在左后背,出门前才刚裹上的药布又已经快要被血浸透——黑色的血。

越千江眉头微皱,轻推开周不渡的手,慢慢揭开药布。

只见种子正的后背皮翻肉烂,三条伤疤又长又深,仿佛是被什么凶猛的巨兽爪刺所致。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些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正在以一种极不寻常的方式腐烂着。透过伤口,隐约能看见森森白骨了,想必他已经尝试过刮骨疗毒,但仍然止不住腐毒向骨头里蔓延。

周不渡也皱起眉头:“这不正常。”

“是密宗的咒术。”越千江的脸色不太好看,“与……父亲那天夜里所受致命伤的情状极相似。”

两人在外以兄弟相称,周不渡闻言会意,越千江指的是周温嵘在白杨门受重伤的那次,一个密宗僧人把契丹士兵炼化为活死人于夜间突袭,周温嵘为保护越千江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种子正却不明所以,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两位周兄的父亲,也是当兵的?”

周不渡:“是,但他去得早,也没什么功绩,母亲不想让我们走他的老路,我们未能继承父亲的遗志。”

既是军人的孩子,懂得军政官场也就说得通了。种子正感觉跟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一些,信任也更多,便问:“不是吧,这城里真有妖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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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就是咒。”

忽然间,一道声音从邻桌传来。

“什么人!”曹丑大惊,他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接近,瞬间起身上前,拉开防御架势,挡在周不渡前面。

种子正同样未曾察觉来者,慌忙披上外衣,掏出腰间匕首,抬头,定睛一看,一个穿灰袍、戴斗笠的男人不知何时竟坐在了离自己不到一丈远的条凳上,手里还端着一杯酒。

周不渡把曹丑拉了回来,语调轻松:“没事,这位是我和大哥的老朋友。”

“两位周兄,别来无恙?”灰袍神秘人笑了笑,喝了口酒,搁下酒杯,摘掉斗笠。

他蓄着一脑袋乱糟糟的短发,却长着一张英气漂亮的面孔,双眉之间竖着一道红痕,使他看上去显得更美,也更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