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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不渡 七六二 843 字 2023-05-12

面对这样的人,再说什么,都是苛求。

算了,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周不渡收拾好心情,决定多想些办法、做些尝试罢。

这次比赛,他就准备实施一个名为“成长见证”的计划,雇佣一批书生为选手做跟踪记录。

比如,在比赛开始前,给她们做单人采访,问出身、经历、愿望、特长、参赛目的和排名预期,以此为基础,帮她们规划人物设定、剧本大纲。

每次表演前后也都要安排采访,分期做成图文录播,既是为了增加节目的可看性,也是为了帮她们丰富形象,提高知名度。

最后,在被淘汰时,把这份“成长图鉴”做成纪念册送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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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追求风流,书生是最好找的。加之大周风气开放、娱乐业发达,朝廷虽然严禁官员狎妓,对学生却非常放任,找些正在读书或者屡试不第的人来瓦舍搞“艺术创作”,他们本人都很乐意,外头也没人会说闲话。

果不其然,招聘启事刚发出去两天,就有四十多人前来应征。经过苏仲篪亲自面试,留下的共三十人,全都跟举办方签了合约。

相较于给选手的合约,给书生的合约十分不同:每人负责跟踪记录两到三名选手,工钱月结,优秀稿件另有奖励。每日午后上岗,傍晚必须离开,活动区域仅限于后台和训练厅。所做记录、采访必须在女性工作人员的见证下念给选手听,取得本人认可后方能成稿发行。另外,严禁言语调戏选手,严禁与选手发生肢体接触。

苏仲篪近来学到了全新的绩效考核办法,负责管理这些书生,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苏生元待人平等,格外关怀穷人,自来就能跟劳苦百姓打成一片,负责把关稿件是再适合不过了的。

他凑在二哥身旁,看了合约,不免有些困惑,问:“这怎么弄得跟防贼似的?”

周不渡望着合约叹气。

越千江便把他拉起来,招呼苏生元往训练厅外走,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说话,道:“他不喜欢儒生。”

苏生元庆幸道:“还好还好,我已经弃文从工。”

“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周不渡的脸色不太好,“这些人儒生,在家与妻子相敬如宾,当众对美女坐怀不乱,到了青楼,陡然就合理合法地变得‘风流’起来。嫖就嫖吧,总把‘才子佳人’挂在嘴边做什么?不关心佳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只一厢情愿地想象,既想要佳人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如此才配得上自己;又想要佳人风情万种、热烈狂放,如此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无事才子佳人,有事红颜祸水,合着人话鬼话都由他们说。这算什么?”

“当……那什么,还要立……那什么。”苏生元摸了摸鼻子,“怪不得你没让我找同学来干这活。”

周不渡轻笑:“倒不是这个原因。只不过,大凡庆典活动开始前,照例总要弄些牺牲祭天。”

苏生元打了个寒战,接触得越深,越能感觉到周不渡的不同寻常,日常展现出来的温和表象是真实不虚的,体内却仿佛还蕴藏着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周不渡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栽赃陷害谁,不会‘钓鱼’,相安无事是最好的,毕竟我也不想让任何一个选手受委屈。”

苏生元摆摆手,他并不害怕,反倒觉得周不渡的毁灭性里蕴藏着重生的力量,正所谓“不破不立”,他很想跟在周不渡身边,洗一洗自己的旧思想,便探询道:“你很同情那些倡优吗?”

“也不是同情,只是,不应该啊。”周不渡摇头,他天生缺乏同情共感的能力,对他人的感受,大都是依靠想象换位思考,或者从逻辑上进行考量,“从最基本的人性出发,任何亲见、亲历如此残酷的社会现实,却还觉得正常的人,本身就不正常。但现在,整个社会都对此以为常,就像马……有位姓马的先生说的那样:拿妇女当作共同淫乐的牺牲品和婢女来对待,这表现了人在对待自身方面的无限的退化。”

“对,这不道德,但总被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无视。”苏生元长在这样的时代,尽管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许多弊病,但作为富裕的城市中上阶层,难免有所局限。

听了周不渡的话,他似乎惊觉到了什么,但不明白,不由得琢磨起来:“所以,你办比赛,是想把倡优推到台面上,露出这世道的脓疮?拿儒生开刀,是想批判他们的自私虚伪,同他们论道讲理?”

“不,别给我上价值,更不要向别人提出道德上的要求。”周不渡可没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归根结底,娼妓是被礼教束缚的儒生排解受压抑欲望的出口,儒生那么博学、聪明,又有生而为人的同情恻隐,不会看不见人‘吃人’的现实。但礼教是他们的政治资本,为了不做‘被吃’的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