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屏障是用善业结成的罗网, 初时金光流转,渐渐消失无形。
从前,周不渡对这种罗网的感应很微弱, 但现在, 即便罗网隐没于黑暗, 他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力量的存在, 强悍, 却没有侵略性。
“秦朝王室跟少昊……”他的心安定下来,思路随之变得开阔,“我记起来了,虽然司马迁认定秦王室是西北蛮夷的后代,但后世出土的战国竹简里也确有记载,说秦国人的祖先是五方上帝之一的白帝少昊。”
越千江点头:“不错。秦王室以燕子为图腾,望其气象,以天人交感究察,可知其亦为少昊族裔,白蛇大约是其族神气数衰弱时的一道化身。”
“这说得通。”周不渡分析道,“天命玄鸟生商,国运五百年,又让武王伐纣,国运八百年,然而,西周分裂五百年,秦王统一六国,殊为强悍,却二世而亡。凡此种种,兴许幕后还真有神仙在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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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千江:“刘邦斩白蛇,秦亡了,但少昊的子孙无数,其族裔里还有一支,尊明离鸟为族神,图腾是二足金乌。我上回说二足金乌有眉目了,指的就是这家伙。”
“好像不太对。”周不渡忽然想起,“我见过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一张帛画,上面画着二足金乌,有学者推测那是明离鸟。但那座墓的主人,是汉朝长沙国丞相利苍。”
越千江:“刘邦先杀了明离的兄弟,而后又把它的祖孙招致麾下,这仇可不就结下了。若非被族人背弃,失去信仰、供奉,力量衰微,它何必冒险去拘人魂魄、夺人气运?”
“又是黑神话,明争暗斗得这么厉害,可见古代生存不易。”周不渡不由感慨,“你真聪明,这些事情千头万绪,你是怎么想到的?常常神游太虚,使用天人感应?”
越千江失笑道:“你说要少用神通,我听你的,就是用脑子琢磨出来的。还记得在灵通观时,紫元君请火德星君相助吗?”
“星君用了南明离火阵。”周不渡明白了,“师兄说,南明离火是伴随朱雀而生的先天神火。”
越千江:“朱雀、明离、祝融,就像云中君、赤松子、雨师萍翳,都是一个神仙在不同时候的分身化名。明离会帮火德星君,显然很不安分、喜欢为非作歹,我认为它的嫌疑很大。”
周不渡:“可你怎么知道它在羽山?”
越千江:“《山海经》说,鲧窃息壤治水,舜帝命祝融将其殛于羽山,鲧吞了息壤,死后从腹中生出禹,实则是他被息壤转化了,肉身死而不腐,转化成禹,魂魄则留在了羽山的水潭里。从前人们都说,羽山在阳间的山东,但鬼魂不能滞留人间,我便想,它应该是沉入了阴间的羽山。我的肉身是息壤所化,佛焰里有鲧和禹遗留的记忆,静心冥想,回忆复现,证实确有此事。后来,太乙送来玲珑宝塔,我让婉儿留心探听,知道这阴间果真有一座羽山,山里也正好有会喷火的妖怪在作乱,一一都对应上了。”
周不渡眉头微蹙:“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明离的存在,知道它在阴间羽山,也知道如何前往,但一直不急着出手,是因为阴间到底是在东岳阴司做主,受天庭玉帝管辖,我们已经闹出好几次大动静,再乱来,似乎有点儿过于嚣张了?”
“我没那么多顾忌,你也不需要。”越千江伸手,轻轻推开周不渡的眉头,“但你说过,想跟阴司往来,弄些作乱的鬼怪去地狱干活。今天正好撞上了,顺道问一句,我们师出有名、帮阴司解决了问题,他们也会承我们的情。”
“行,那就走吧,去看看羽山的喷火鸟。”周不渡把手打在越千江肩头,亲昵地揽着他,就跟出来踏青似的,“说不得太平公主的魂魄仍在。”
但越千江突然停下脚步,抓住周不渡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先亲了亲他的手背,然后,让他闭上眼睛。
“哎?等等。”周不渡忽然收回手。
越千江被吓了一跳:“怎么?”
“你把天书打开,打副本之前要先换装备。”周不渡翻开天书,找到收藏在里面的两个面罩——就是之前他和小苏焊接玻璃屏风时戴的那种,钴蓝色的玻璃镜片嵌在钢铁罩子里,临时做来用的,工艺不算精良,装备略显笨重,莫名带着些“末世废土风”。
越千江哭笑不得:“其实,你知道,我们用不着这个。”
“师父真帅!”周不渡双手捧着越千江的脸,仔细地帮他调整面罩的位置,一时兴起,在镜片上亲了一下,旋即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扯着袖子把镜片擦干净,“我原就不害怕,营造点儿探险的氛围,免得半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