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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不渡 七六二 812 字 2023-05-12

朱说不住点头称是,听出来越千江等人并不打算久留,沉思片刻,多少还是觉得很遗憾:“诸位帮了大忙,我不胜感激,只有一事不解,像两位周兄这样的人才,如何只在江湖行走,不愿入朝为官、造福一方?”

越千江看向周不渡。

周不渡笑了笑,不答反问:“先生说农为国本、本固邦宁,我是很认同的。先生做官以来,一直奔波操劳,常常深入田间地头,可知道,农人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

朱说自然知道:“农人左不过有这几问:地主如何对待佃户?朝廷赋税如何征收?自家有没有房子住?有没有东西吃?田地是否够种?亲朋好友、乡里乡亲有没有无田可耕之人?”

周不渡点头:“我与先生所见略同。农人要想活得下去、过得好,关键有三:田地是否够种、农田产量多少、粮食价值几何。然而,大周田制不立、不抑兼并,我们没办法改变;赋税征收、食货价值,我们也影响不了。所以,我们能做的就只剩下研究提高农田产量的办法这一件事,做研究必须实事求是,去乡野间去看、去探寻。造福一方,有些笼统,我们的计划是开一间书坊,养家糊口之余把实用的学问传播出去,纵然身在江湖,也不算虚度光阴、浪费了天赋。身居庙堂诚然光耀,手握权柄,行事更为便利,但我有自知之明,我这人贪图享受、心性并不坚毅,即便有幸为官,肯定也做不好、做不长久。”

他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但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一来,别说朝廷官员,就连皇帝他也是看不上的,然而,朱说就是个做官的,当着人家的面说自己不屑于做官、不喜欢官员,实在不合适。二来,再深入下去可就“大逆不道”了。

其实,当下的农业技术已经远超于这个时代原应具有的水平,继续研究,边际效益会急速递减,起不到多大作用。

任何头脑清楚、眼光犀利的人,只要听到这里,就完全能够认识到问题的根本所在——不是产量、不是物价,而是土地制度。

封建地主、小农经济,造成了封建王朝一治一乱的死循环,不通过激烈的斗争,怎么可能摆脱?

然而,为时尚早。

朱说多么聪明?一点就通,听罢,内心五味杂陈,低声喃喃:“未必做不到。”

“那是自然。”越千江说,“得道者多助,我们这不就遇上了?大家都守住初心,往后会好的。”

“是这么说。”朱说深以为然。

周不渡怕引起蝴蝶效应、影响对方的前程,于是不再深谈。起身行至窗边,清风拂面,微弱的酒意瞬间消退,见天已经黑了,外头星光点点、灯火飘摇,便回头,笑说:“天色已晚,夜路难行,先生,我们回吧?”

他身形消瘦,弱不胜衣,淡然之中透着些漠不关心。可他明明说了自己有欲望、不坚毅,世人追求的功名、利禄,他却轻易就能抛下,不说冠冕堂皇的话,但做的事时时彰显着对弱者的关爱,给人一种“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

总之,此人绝非凡俗之辈。朱说在心里给周不渡定了调,面上恢复平常神色,同他并肩走出白云楼,闲聊间问得他要开的书坊名为“无涯堂”。

周不渡借机请朱说给书坊题字,朱说欣然答应。得知朱说“泛通《六经》,长于《易》学”后,他便琢磨着这两天去“地狱实验室”把相关古籍印出来,离开之前请对方指点一二。

要知道,范希文修完海堰就会被晏殊请去应天府的书院执掌教务,成为当世大儒,有这位兄弟背书,无涯堂出版的古籍就不会轻易被读书人质疑了。

·

周不渡等人在绍化停留了五日。

第一日,结识范希文。

饮宴至深夜,“三句话”让范文正公为书坊题字写牌匾,当晚酣眠。

第二日,范希文忙着办公。

浣川、轻云被派出去观察旧海堤、斥卤地,采买兼玩耍。

余下的人跟着周不渡学做鱼鳞石塘、台田基塘农业的三维实物模型。王求、揽月先计算,周不渡检查无误,便画出设计图,标明数据,越千江砍竹子、王求和水泥,敲敲打打,做模型底座、架子、各式模具。

夜里,周不渡同越千江离魂下去阴间,请房清妙帮忙校对《周易注》《周易略例》及《周易注疏》。

这三套书都是他们在枉死城里捡来的。前面两本书的作者王弼是三国时期荆州牧刘表的曾外孙,十岁好读老子,一生著作无数,从哲学而非象数层面阐释易学,开创了“正始玄风”。第三本是后世才有的,王弼、东晋训诂学家韩康伯和唐代著名经学家孔颖达的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