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师接过筹码,在手里捻了捻,和岑宝楼说:“今天一个女人请你吃茶,你不要吃。 ”
岑宝楼问他:“什么意思?“
阿福师说:“就是少贪一口凉的意思。 “
岑宝楼笑了笑,四月份了,温热的海风不停从海上吹到洋市,他走过来这一路,出了些汗,不过眼下已经被赌场的冷气吹凉了,但阿福师金口一开,岑宝楼还是很愿意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的。他没找阿福师算过命,也没经由他提点成了亿万富翁,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阿福师先是说闻到了岑宝楼身上依稀有千金散尽之味,要帮他逆天改命。岑宝楼摆摆手,要走。阿福师立马摘了墨镜,摸着岑宝楼的手赞叹不已,啧啧称奇,说:“小伙子,你这双手是开过光的手,逢赌必赢,只是赢大赢小的问题。“
阿福师那时还关照岑宝楼:“赢大也是个问题,赌桌上赢来的钱毕竟是不义之财,你这双手是一双好手,太好了,是抓不住不义之财的,要一双坏手,一双黑掌心的手才抓得住,镇得住。”
岑宝楼也觉得自己的这双手不赖,他上学时学的最好的是“劳动”,他很会做手工,老师常夸他心灵手巧。他的手指长而有力,关节不会太过凸出,剪纸缝纫,切菜和面,摸牌下注,掂量筹码,从来都很稳。
除了千金散尽之味,阿福师还能准确地分辨出麦克纽杜红标,金标,25年云顶威士忌,各款男式古龙水,各大品牌女式香水的味道,接着他便要向抽雪茄,喝威士忌的推荐万宝龙招财进宝定制款签字笔,向香氛环绕的推荐貔貅挂饰,水晶手串——这些必定是去武当山,少林寺开过光的,能挡煞,能借运,像少林和武当这样的道观寺庙,名号虽有烂大街之嫌,不过它们已经经营数千年,问他们借一借运道,最容易借到。别人要是要阿福师算牌算点数,他就笑了,他只能帮人改运,不能帮人胜天,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嘛。
阿福师还说:“小伙子,我连瞎子都不装了都要把这个天机泄露给你,你不得不信啊。”
阿福师便说:“小伙子,你今晚要是赢了大钱,帮衬下朋友倒不是不可以,帮衬朋友能消不义之财带来的横祸,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那天听了阿福师一席话,岑宝楼把自己用一百块本钱赢了的三十六万里的三十五万捐给了赌场里的红十字基金会办事处,留下一万,找到褚晶晶,提前付了她两个月房租,还剩四千,他请阿福师,褚晶晶去新美华的香雪海中餐馆吃了顿龙虾三吃。餐后,还是他请客,三人一人一支烟,一人一杯窖藏四十年威士忌。千金散尽,无灾无难。
告诫完岑宝楼,阿福师就转身走开了,他那条绶带背后的字出现在了岑宝楼眼前,写的是:事在人为。
岑宝楼揣着筹码从老虎机区走开了。
新美华这几年添了不少新玩意儿,光百家乐就多了好几种,不过大厅里最多的还是押大小,进门的地方放了六张桌子,专门招揽那些初来乍到的游客和杀红了眼的赌棍。岑宝楼在赌场的一天就由押大小开始。他拿了一个一百块的筹码,押围,赌开出来的三个骰子是三个一。
他一放下筹码,边上一个面生的,穿polo衫,立着领子的中年男人就看了看他,带着点轻蔑的笑意,小声用普通话说:“小伙子,这个很难中的。”
押围的赔率高达一比一百五十,只有急着翻本,脑袋不清不楚的烂赌鬼才会押这个。
岑宝楼的脑袋很清楚,这也是他独有的迷信之一:第一把拿围注试手气,要是中了,说明今天旺,赚了钱立马就把房租提前付三个月的,要是没中,说明今天只能赢个饭钱。
他总是带着必赢的心情进赌场,这倒和出没在赌场里熟口熟面的道友们不谋而合。
所有好赌的人都觉得自己会赢。不是这一把,就是下一把,不是今天这最后一把,就是明天第一把。日复一日,并且对此坚信不疑。洋市就是靠着这些人的这一信念在八十年代中期迅速发展繁华起来的。
开点了,三个一,岑宝楼押中了,那个中年男人看了看岑宝楼,两人互相笑了笑,岑宝楼拿了筹码就走了。那个中年男人跟着他。这在赌场里叫顺风借运。
一张俄罗斯转盘桌边围满了个人,岑宝楼晃了过去,一看大家正要下注,而所有人都盯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他面前摞着好高的一堆红筹码,身后站着不少人,他下12,大家跟着押12,荷官做了个手势,转动转盘。岑宝楼在旁看着,转盘转来转去,哗啦,哗啦,滴溜溜,中了。12。人群哗然。年轻男人揽住一堆筹码,笑得合不拢嘴,他又押注,32,大家跟着走。那个跟着岑宝楼的中年男人跟着这个年轻男人下了注。